晏尚书觑了觑四周,压低声音,“长公主,不瞒您说,王爷是一大清早赶在我上差的时候,在门口截住了我。
说是昨天晚上九方军师夜观星象,占卜出今天是最适合行纳徵礼的大好日子。
不由分说,便捉了我去了福广王府。
礼部为王爷备的聘礼虽早就准备好了,却还没送到王府,都是今天一大清早紧赶慢赶地送去的。
我听着,到现在还没轮到礼部准备的聘礼上场呢”。
他也是一肚子苦水,福广王下聘,那可是大事。
不说别的,至少要先知会皇上一声,可王爷现在明显是先斩后奏!
王爷刚刚射杀戚谷丰,又斩了那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的一百死士,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一场纳徵礼先斩后奏,皇上绝不会降罪。
但他这个礼部尚书,皇上降起罪来,可绝不会手软啊!
不,按皇上的性子,暂时肯定不会找他麻烦,多半是会默默记在心里,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拿他开刀!
宁河长公主,“……”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华平安皱眉,王爷来给二姐姐下聘本该是光明正大、普天同庆之事,竟然要闹到最后一刻绑来礼部尚书的程度上!
宁河长公主端起茶杯,又灌下一大杯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皇叔到底是年轻,没经过事,可怜家中又没个长辈掌眼”。
京城惯例,夫家送多少聘礼来,娘家就会赔多少嫁妆,方不失体面,两处合在一起,便是女子出嫁后的终身衣食之靠。
他家大业大的,想送多少送多少的,她给酒酒备的嫁妆可就不够了!
那时候大丫头说给酒酒补贴些嫁妆,她还信心满满地说自己给酒酒备得足够了!
想不到那头聘礼还没送齐,她准备的嫁妆就有些不够看了!
皇叔这不是下聘,是想掏空她的棺材本吧?
晏尚书咳了咳,若是太皇太后还在,自然不会许王爷乱来,但现在——
勉强能算得上王爷长辈的只剩下了一个身为王爷长嫂的王太后,指望王太后操心王爷的亲事聘礼?
晏尚书轻轻舒了口气,算了,他还是托个大,自己操操心吧,待聘礼下过后看看能不能寻个法子找补找补。
其他且不说,至少不能叫王爷因为聘礼下得过重,担上大不敬的罪名。
在宁河长公主默默盘算自己的棺材本还剩多少,够不够补贴华平乐的嫁妆时,缠着喜绸的大红漆木箱子已将整个院子都摆得满满当当。
耳听着赞礼唱到了第一百零八抬,宁河长公主偷偷松了口气。
可算是送完了,再送下去,她就算是卖了棺材板怕是都不够!
身穿着暗红绣金圆领袍子的九方凤笑嘻嘻踏入院子向宁河长公主请安,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当归和细辛。
九方凤舌灿莲花,上来便是一番又喜庆又吉利的祝福话,宁河长公主顿时笑开了脸,暂时忘了补嫁妆的糟心事。
寒暄过后,九方凤便从怀中取出两个薄薄的小册子,双手奉上,“这是聘礼的礼单,请长公主和晏大人过目”。
晏尚书接过,一眼就看到最上面写着南珠一箱,价值八千八百银子,顿时浑身一震。
南珠一箱才八千八百银子?
就算是米粒大的南珠一箱也不止八千八吧?
何况,他亲眼所见,霍延之送过来的南珠,无论是品相还是大小都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
如果那样一箱南珠只要八千八,他一定买个百八十箱的放家里数着玩!
被震住的晏尚书又接着往下看,就看到了:
帽子胡同梨园子一座,一万八百银。
帽子胡同的梨园子二十八万银怕是都买不到吧?
晏尚书只觉自己是在做梦!
待他半梦半醒地看完了礼单,九方凤含笑的声音适时响起,“王爷有言,华二姑娘身份高贵,德才兼备,无重聘不足以彰显华二姑娘之矜贵,不足以证王爷之诚心。
因此取了京城聘礼中的最高规格十六万八的数下聘,请长公主和晏大人核实,九方好回去向王爷交差”。
晏尚书,“……”
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河长公主,“……”
原来你霍延之还知道京城聘礼的最高规格是十六万八!
晏尚书和宁河长公主正无语间,有王府亲卫匆匆赶至,圣旨到,令九方凤速回福广王府接旨。
宁河长公主和晏尚书均是心头一跳,霍延之下聘而不告,皇上明面上定然不好问罪。
这突然下旨,还指定九方凤接旨,是要做什么?
九方凤却仿佛早已了然于心,笑盈盈朝宁河长公主二人揖手道,“皇恩浩荡,九方便先回去接旨了。
长公主和晏大人有何指教,单管吩咐当归就是”。
又低声叮嘱了当归和细辛几句,匆匆离开。
宁河长公主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转眼看向晏尚书。
晏尚书打个哈哈,“所谓一人升天,仙及鸡犬。
王爷此次立下不世奇功,皇上恩赏,恩及九方军师,正是皇恩浩荡,浩荡啊!”
宁河长公主,“……”
虽然晏大人一看就言不由衷,但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霍延之已是一品亲王、一品大将军,更是广有福广富饶之地。
皇上赏无可赏,恩及九方军师也是情理之中,她倒是不必太过担忧。
只话是这样,宁河长公主还是吩咐小厮去外头打听着,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晏尚书又打了个哈哈,“长公主,不如我们一起来核一核聘礼,也好叫花指挥早些回去交差”。
正说着,外间又热闹起来,小厮兴冲冲跑来禀告,圣旨到了。
宁河长公主便让华平安去叫华平乐,又命准备香案。
宁河长公主年纪大了,华平安还小,又是个男人,今天这样的日子该当是华大姑奶奶主持才对。
只华大姑奶奶与宋学庄义绝,菱姐儿又还戴着孝,这样的好日子却是要回避的,连接圣旨也不能露面。
宁河长公主克制住自己叹气的冲动,今天是酒酒的大日子,她可不能把酒酒的福气给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