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祖父之所以故意摔断腿,还不愿年掌印诊治,好早日康复——”
“远哥儿——”
程修远打断他的话,“祖父,此事,我早已查清楚了,您不必否认”。
程尚书,“……”
臭小子,这话叫他怎么接?
“祖父您这般,是因为您深知截杀福广王的绝不是前朱雀营杨提督,却又不得不判杨提督有罪,只好抽身而退。
这天下能叫祖父您屡次冤判错判,甚至,为了不背上罪名,只能用摔断腿这样极端的方式,便只有——”
程尚书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捂住他的嘴,冷声喝道,“黄口小儿,莫要口无遮拦!”
程修远眨了眨眼,祖父说的是“口无遮拦”,所以,他猜的都是对的!
皇上,皇上,他包庇承恩侯府和太子妃肆意妄为,又截杀福广王!
未遂后竟然用一个臣子顶罪,逼得另一个臣子断腿求退!
这,到底,到底是怎样,怎样一个昏君!
程修远想起政和帝亲切温和的儒雅模样,想起朝野盛赞的“仁君”二字,只觉齿冷。
怪不得祖父宁愿自残也要退出朝堂,这样的皇帝,他宁愿满肚子的才学喂了狗,也不去为他鞍前马后!
程尚书见他沉寂下来,慢慢收回了手。
程修远又为他倒了杯茶,祖孙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良久,程尚书颓然开口,“远哥儿,你长大了,在外行走,切记寡言慎行,切记切记!”
程修远起身长揖过膝,郑重开口,“祖父放心”。
程尚书叹气,“远哥儿,等过一段时间,我的腿好全了后,我想回举家搬回老家去。
京城里不太平,你也随我一起,三年后,春闱若是有把握,再回来”。
程修远茫然,要回老家么?
那他岂不是很久很久都见不着阿鲤、孟姜、王爷、华二姑娘,还有国子监的同窗们,还有阿七、大年、小年,还有,年掌印……
程修远沉默半晌,涩然开口,“祖父,年掌印的案子是您亲自审的,年掌印他,到底——”
到底是不是连氏余孽?
程尚书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当时种种证据都说明他不是连家的人,他的年纪也对不上。
现在皇上又重新重用于他,应当不是了”。
“可是——”
程修远顿了顿,坚定开口,“祖父,年掌印虽然表面上看去阴森古怪,其实人很好的!
还有阿七,祖父您应当也听说了。
如果年掌印真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奸宦,又怎么会教出阿七那么热情诚恳的徒弟?”
程尚书摆手,“贵不攀,贱不轻,年掌印那般的人,敬而远之即可,你不要过于热络。
不过也无所谓了,我们很快就要走了”。
是啊,很快就要走了……
程修远心中烦乱,告别程尚书后便出了府,待他回过神,赫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年府外,不由苦笑。
守门的小太监见了他,十分热情地邀他进去,“小少爷学会叫哥哥了,ru娘还在念叨公子您什么时候来,让小少爷叫给您听呢!”
年鱼收养的一对双胞胎中,小年远不如大年健壮,程修远免不得就偏疼了些,一来就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逗着他学叫哥哥。
只小年还未满周岁,他根本没指望他真的会叫,乍然听说他竟真的学会了,刚刚的一点子迟疑全部丢到了脑后,喜道,“真的?带我去看看!”
小年见了他便兴奋张开双手要他抱,发出类似于“格格”的奶音,听着倒更像是在咯咯地笑。
程修远听了却认定了他是在叫“哥哥”,惊喜抱住他,哈哈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小年会叫哥哥了,真聪明!”
他向来耐心细致,又十分喜欢小年,便脱了靴子上了炕,陪大年和小年玩。
这样的事,他早做惯了,伺候的人见怪不怪。
ru娘和丫鬟们甚至常趁着这个功夫偷偷懒,去厨房找找吃的。
“呀呀——”
小年忽地挥舞着胳膊对着门口喊了起来,程修远回头看去,就见年鱼抱着胳膊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程修远不知怎的就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拿着给小年擦口水的帕子收到背后,就要下榻行礼。
年鱼摆手,“坐着吧”。
程修远知道他向来不喜别人忤逆他,便止住动作,趁他不注意偷偷将帕子塞到了被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