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热闹的人都知道宗人府门口的鼓声一响,肯定就是大热闹,却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热闹,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
宗人府门口守门的老衙役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听了半天也没听懂她在骂什么,只大声喊道,“告状别到这里,这里不收的,不收的!”
葛母根本不接他的话,坐在宗人府门口哭一声骂一声。
一番话来回地骂,又捡着葛雷曾经隐晦和她提到过的大案子一并揭露出来。
看热闹的众人见他们根本说不到一块去,急得大喊,“宗人府里的人呢?快去禀告宗令啊!”
老衙役对“宗令”二字十分敏感,加之那个人喊得中气十足,倒是听到了,挥舞着胳膊大喊,“找宗令是找不到了!
我老头子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一次宗令大人!”
众人哑然,有人茫然问道,“对了,咱大萧的宗令是谁啊?”
看热闹的众人更是哑然,是啊,他们大萧宗人府的宗令是谁啊?
没听说过啊!
最后,还是五成兵马司的人发觉了这边的状况,勒令老衙役葛母带进去,又遣人飞速进宫禀告政和帝。
政和帝气得又头疼起来,暴躁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御案,厉声喝道,“宗人府的人呢?
人呢!
都死了?
竟然就让那个贱妇就那么坐在门口足足骂了朕两刻钟?”
年鱼绷着脸沉声道,“宗人府清闲,因要削减开支,里面的人手一减再减。
除了几个负责清扫的老仆,便只剩下了两个年老的衙役换班守门。
今天守门的衙役已年近六十,耳聋十分严重。
听了半天都不知道葛母到底在说什么,更别提说要妥善应对了”。
政和帝死死按着鼓涨的太阳穴,“宗令呢?怎么还没到?朕倒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管宗人府的?”
年鱼道,“奴才问了一圈都没人知道宗令是谁,已经遣人去叫吏部尚书并两位侍郎了,应该马上就到”。
果然,他话音刚落,吏部尚书几人就快步进了御书房,跪下奉上一卷案宗。
“皇上请看,这是宗人府历年来的记录”。
政和帝忍着头痛翻开,发现宗人府的宗令一栏上赫然写着霍延之的名字,这才恍然想了起来,宗人府的宗令的确是霍延之,从很多年前起就一直是他。
大萧皇室向来子嗣艰难,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他是皇帝,萧明时是太子,自然不可能去做什么宗令。
那时候萧明昭还没出世,便只剩下了一个霍延之,他不做宗令,谁做?
那时候霍延之还小,自然不可能去宗人府点卯理事,吏部便安排了宗人府府兵指挥代理。
那时候宗人府是有府兵的,不多,从上到下只有二百来人。
他当时说了一句皇家从上到下除了天子和太子,只有个还未成年的小娃娃,要那么多兵做什么,浪费国库粮食,直接削了。
于是,本就形同虚设的宗人府更是形同虚设,到了今天就只剩下两个老衙役和几个老仆。
他记得霍延之从边关回来后,还曾上折奏请重设宗人府的府兵。
他恨不得连霍延之原有的一百亲卫都剥了,自是不会许他又平白多出两百府兵,对他说,“宗人府几十年都没事,设府兵平白浪费银子。
皇叔就当是多拿一份俸禄,其他就不必管了”。
原来,始作俑者竟是他自己么——
不不!
他没错!
错的是那群废物无能的锦衣卫,错的是那个不知感恩,胆大包天的葛家老妇!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葛家深受他的恩泽,暗地里却偷偷藏有那样的名册,还敢光天化日去宗人府状告他这个九五之尊!
他一定要叫她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将那个老妇送进宫,叫胡伟毅那个废物滚过来!”
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废物!
他将锦衣卫交给他,这才多长时间?
他就接二连三地办砸差事!
手下人还心向着葛雷,他竟然一无所知,还让一个半死的老太婆就那样走出了镇抚司的大门!
他用一条狗做锦衣卫指挥使都会比他做得好!
“宣史景迁!”
史景迁最是擅长官样文章,这样的事,他处理起来肯定比内阁的那些个老学究都顶用!
小太监应着疾步而出。
从御书房到尚书台需要一段时间,政和帝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怕自己一会又头风发作,吩咐年鱼道,“朕有些头疼,先给朕扎几针”。
年鱼忙上前请脉,沉吟,“皇上近来头风发作频繁,针用得过多了些。
时日久了,只怕日后奴才也无法镇住皇上的头风。
现在皇上头风并未发作,觉得头疼多半只是因为心烦之故。
这世上大多数人心烦了都会有些头疼,最好还是不要用针”。
政和帝不耐摆手,“叫你用便用,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年鱼默了默,开口,“那奴才去准备,再请了太医来”。
一国之君龙体有恙施针,至少需要四位太医在场。
政和帝常去之地,医箱银针等都是备齐的,年鱼很快就准备好了,只太医们却不可能立马就来。
政和帝本就心烦气躁,又心焦该如何应对必然会四起的流言纷纷,和偏偏占了宗令之位,窥伺在旁的霍延之,哪里耐烦等,吩咐道,“不必等了,直接用针”。
年鱼迟疑,“这,恐怕不合规矩”。
政和帝更加不耐,“朕说的话就是规矩!叫你用就用,哪那么多废话”。
年鱼垂头应是,嘴角极快地勾了勾,又迅速抿起。
规矩么,只要破了一次,那就不再是规矩,让他单独给他用针,呵——
这次政和帝是亲自下令,下次也许就是事急从权,再下次或许就是他年鱼矫诏欺瞒了!
政和帝向来谨慎,又惜命,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