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他看不看萧家祖训的问题吗?
九方凤恭敬将手中捧着的萧氏祖训奉给霍延之,“王爷,是第一条”。
霍延之噢了一声,“是第一条啊,看来太祖爷爷很看重天子的德行啊”。
政和帝面色发青,谁家的祖训上第一条约束的不是最高的掌权者?
但真正实行的又有几家?何况是天家?
霍延之这是故意跟他作对!是犯上!
“喏,年掌印请看”。
年鱼,“……”
谢谢,他一点都不想看!
“年掌印竟然不看么?”
霍延之十分遗憾,又开口道,“皇帝,你认不认罪?
不认罪的话,臣就将此案交给内阁审批,臣监察,共同决议”。
孟老首辅实在听不下去了,跪下道,“皇上,无论此册上所写是否诬陷,葛雷之母于宗人府门前状告皇上一事,已然闹大,引起民议纷纷。
于情于理,皇上都该先下罪己诏,再前往太庙祭拜祖先,向天地申明自己的清白”。
现在这份名册没有流传开来,麻烦的只有葛母之事,且葛雷生前名声也不太好。
等皇上从太庙回来,事情也就平息得差不多了。
到时候再施恩于民,基本上也就将事情抹平了。
简而言之,孟首辅用的还是平日常用的和稀泥的法子。
政和帝听了却直想笑,又是罪己,又是祭拜太庙昭告天地!
这群内阁的老头子们是不是天天就想贬低他这个天子,好抬高自己,彰显自己的高洁品质?
年鱼冷笑,“一个贪赃枉法的犯官之母,胆大包天地跑到宗人府喊上几嗓子,皇上就要罪己?
孟老首辅,您莫不是老糊涂了?”
政和帝听得心头熨帖,果然还是年鱼儿懂他的心!
眼见孟老首辅受辱,内阁几位尚书就要开口,却被霍延之赶了先,“年掌印说得对,葛雷之母状告天子只是小事。
现在要紧的是从葛家搜出的名册是否是真的,里面记载的事情又是不是真的。
皇上既矢口否认,便如本王刚才所言,先交予内阁审批”。
孟老首辅默默垂下眼,他原本是想避重就轻,不至叫皇上深陷丑闻。
皇上这一沉默,年掌印这一插话,倒是叫王爷又绕回了最根本严重的问题。
年鱼冷笑,“王爷说得好,皇上,以奴才看,如今内阁阁老们也到得差不多了。
不如就在这御书房审批,奴才倒是要瞧瞧他们到底能不能将白的审成黑的!”
这是明晃晃地要以势相压于内阁了。
晏尚书咳了咳,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年掌印,如果此事交予内阁红笔审批,是要记入卷宗,令三司官员核实无误,方可盖棺论定的”。
意思是说,如果真的交给内阁,那就是等于将名册的内容公开,并记入史册的。
年鱼显然不知道内阁这一操作程序,一愣之后,怒声道,“晏尚书这是什么意思?吃定了皇上真的犯了那什么罪?所以要藏着掖着?”
晏尚书,“……”
如果不是年掌印恶名在外,他简直要怀疑年掌印是王爷一伙的了。
这样一个罪名压下来,晏尚书只能乖乖跪下请罪。
他一跪下,李次辅、工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都跪了下去。
史景迁迟疑了一会,也跪了下去。
年鱼更怒,“几位阁老这是在威胁皇上?”
政和帝摆手让他住口,阴鸷的目光一一在内阁、大理寺众臣身上扫过,最后落到霍延之和九方凤身上。
“葛家老妇呢?”
霍延之坦然答道,“已送回宗人府,令人严密看管”。
政和帝冷笑,这是在暗示他不要想着抢?
可惜,他是皇帝,他不是!
“传朕旨意,葛家众人造谣犯上,全部除以剐刑!
锦衣卫中协助葛家老妇逃跑者,从之,其家人流放,即刻行刑!”
这是要以威势,以重刑镇压了!
孟老首辅大惊,膝行两步,恳切道,“皇上,名册上的内容虽说没有公之于众,其中有几件却被葛母于宗人府门口喊了出来。
如果以重刑镇压之,只怕会引起民议,有伤我皇圣名啊!”
政和帝冷笑,“那你说该怎么办?找到那些刁民,一个一个地向他们解释清楚么?
朕乃一国之君,上天之子,却有刁妇接二连三地恶语中伤。
乃是朕即位以来向施仁政之过,不用重刑,何以让恶民刁妇知天子之威?”
果然还是羡予说得对,他就是仁政太过,以致一个个蝼蚁之民都想欺到他头上!
孟老首辅跪伏于地,双手不自觉发着抖,一句“防民之口”却到底没能吐出来。
其余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哑然。
霍延之蹙眉,“皇帝这是要以重刑威吓于子民?九方军师,祖训上哪条写着的?”
九方凤无缝接道,“第五条,圣太祖教训,子孙为君者当施仁政,爱子民,勿以重刑威吓于子民。
否则便为不孝,宗令可教训之,天下可共讨之”。
众人,“……”
刚刚因皇上的一番话而起的悲怆悲凉之感,就这么一下没了!
王爷啊,到底要我们怎么说您才好呢!
政和帝面色越发阴沉,“噢,那宗令是要准备怎么教训朕?”
“皇帝,为君之道,臣虽不太懂,但太祖遗训总是不会错的。
望皇上施仁政,爱子民,勿自毁长城,令百姓厌弃”。
霍延之绷着脸蹙着眉,语气严肃,当真一副教训晚辈的口气。
政和帝再也忍不住冷笑出声,“皇叔,记住你是臣!”
霍延之噢了一声,将手中的祖训卷吧卷吧放入袖中,“皇帝提醒得对,皇帝不听劝诫,臣这个宗令毕竟是臣,总不能打皇帝一顿军棍。
但臣既然恭为宗令,就是为了对得住那每个月二十石的俸禄,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现在话说完了,臣也该告辞了,请皇上将名册归还。
那是宗人府的证物,是要归档记入卷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