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南宫悦逐渐习惯了头疼的感觉,她也慢慢适应了这平静祥和到有些虚假的日子。她过得很简单,修炼,完成门派布置下来的事情,偶尔出门历练寻找机缘,在这些过程中,顾沉玉始终都陪伴在她身边。
心底那份抗拒和抵触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南宫悦只会非常偶尔地在一些宁静孤寂的夜晚,才会突然产生一种,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的惊慌感,但在顾沉玉的安抚之下,那种情绪又很快消失了。
“阿悦,这是我让萧师弟给你配的凝神丹,应该能缓解你的头疼。”顾沉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玉瓶塞进了南宫悦手中。
南宫悦捏紧了小玉瓶道:“其实现在头疼得已经没那么厉害了。”
她抬眸看向顾沉玉:“我只是时常会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顾沉玉搂着她的肩将她拥进了怀中,轻声安慰着她:“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南宫悦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她道:“别总说这些,对我们而言,修炼才是第一位。”
南宫悦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顾沉玉走到这一步,在很久以前她其实也幻想过这样的生活,只是对于他们修炼之人而言,感情这种东西都是很淡的,她怎么想得到她竟然会和顾沉玉这般亲密。
顾沉玉脸上也出现了笑意:“说起修炼,阿悦,说实话,你当初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我以为像你这样的性子是不会喜欢上什么人的。”
而且在他的印象中,南宫悦从入门开始便总是冷着一张脸,他便常带着萧晚眠去骚扰她,为此还被师父责备过。
门内的师弟和师妹们都很崇拜他,只有南宫悦,总是凶巴巴冷冰冰,对他爱答不理的。
“我那时候还以为你讨厌我。”顾沉玉这般说道。
南宫悦靠在顾沉玉怀中,她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离我远些?”
“因为我觉得很奇怪,我这么好的人,你怎么会讨厌我呢?我那时便觉得,就算讨厌,也肯定是因为你不够了解我。”
南宫悦不禁道:“顾沉玉,你好自恋啊。”
顾沉玉低头去看南宫悦,他眼底堆满了笑:“阿悦,你好像不太喜欢叫我大师兄。”
南宫悦愣了一下,门内的师弟和师妹们都叫顾沉玉为“大师兄”,但唯独她喜欢直呼顾沉玉的名字,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当入门时,她非常不愿意受到顾沉玉的照顾,所以刻意和他拉开了距离。
“大师兄,”南宫悦环住了顾沉玉的腰,“这样叫得多了,万一我习惯了依赖你,再也离不开你了该怎么办?”
她年少时母亲便去世了,父亲令娶之后,她便明白,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那就永远不要离开我。”顾沉玉的胳膊一点点收紧,他将南宫悦紧紧地拥在怀中,“阿悦,你在依赖我时,又怎知我不是在依赖你?”
南宫悦仰头对上了顾沉玉的目光,乌黑的发丝顺着他的鬓角垂下,凉凉地扫入她的衣领。
“大师兄......”她抬起手来,主动捧住了顾沉玉的脸,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如白玉般的脸颊。
顾沉玉揽着她的腰,温顺地任由她触碰,嘴唇相碰,衣衫滑落,这是成亲以来,南宫悦第一次如此主动。
......
吕言时常会来到竹屋外的大树上,安静地坐在枝头,透过半开的窗户,遥遥地看着屋内的女子。
这一世的师姐脸上的笑容变多了,顾沉玉待她很好。不过也是,上一世,顾沉玉喜欢宁簌簌时便是个合格的爱人,他如今依旧没有变。
吕言从未在南宫悦面前出现过,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偷偷在一旁看着她,永远不打扰她。可是那天,吕言一时失误,让屋内的南宫悦发现了他的行踪。
她提起剑便追了出来,前世的记忆让吕言在修炼之路上无比顺利,其实他只要稍微用些手段便可以轻易甩开南宫悦的追踪,可不知为何,他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任由南宫悦手中锋利的剑从身后刺来,穿透了他的右肩。
这一世,他第一次出现在了南宫悦面前。
“你是何人?”师姐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吕言捂住伤口回头看去,南宫悦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时,明显恍惚了一下。
这张脸,这个人,为什么会让她觉得那么熟悉。
“我们以前认识吗?”南宫悦蹙眉问道。
她的这句话却让吕言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难道说,师姐也和他一样,想起了前世的记忆吗?难道说,她想起他是谁了吗?
此时的吕言是矛盾的,他既希望南宫悦想起他是谁来,想起那些与他相处的过往,又害怕师姐会因为想起了那些,而怨恨他。
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他脸色苍白地道:“我是吕家的人,也许你以前见过我。”
南宫悦皱起了眉头,她紧盯着吕言的脸,有些移不开目光,那种熟悉感并非是一面之缘的熟悉,而好像是某种深入骨髓的复杂情绪,让她琢磨不定。
“你为何会来到七星门?”南宫悦继续问道。
吕言从腰间取出了腰牌递到了南宫悦面前:“吕家家主是我父亲,我出门历练遇到了些想shā • rén夺宝的散修,无奈之下只能就近逃到了这里。”
那日,南宫悦将吕言带了回去,他被她的剑所伤,七星门与几个世家的关系本来就比较好,南宫悦自然不可能将吕言丢下不管。
吕言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一世的他不该和南宫悦有交集的,可是他根本不可能忍得住不去靠近她。
南宫悦垂眸认真地为他包扎着伤口,吕言紧盯着她,这种感觉,此情此景,就像是在做梦,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和师姐这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是何时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师姐看他的眼神中便只剩下厌恶和抵触。
“师姐。”吕言下意识便伸出手来攥住了南宫悦的手腕。
南宫悦一惊,她往后缩了缩,却发现吕言抓得很紧,她低头看去,便对上了他有些泛红的眼眸,其中包含着一种极为痛苦和沉重的情绪,像是不舍,像是害怕,又像是悔恨。
他的眼神刺得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极为窒息的感觉,太阳穴又开始胀疼,某些久远的记忆似乎要冲破某种枷锁,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若说顾沉玉给她带来的是有些虚假的幸福感,那么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少年便是一种很真实的痛苦感,那份真实,让她冲动地想伸手去抓住。
好在南宫悦很快便惊醒了,她将手腕抽了出来,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吕言。
吕言也反应了过来:“抱歉,我刚刚意识有些不清醒,认错人了。”
“没关系,”南宫悦蹙眉看着吕言,“你刚刚叫我师姐,我和你师姐很像吗?”
吕言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想说就算了。”
“不是,”见南宫悦要走,吕言忍痛起身,“师姐是我喜欢的人,你和她很像,不管是性格还是样貌,都很像,我、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差点以为,你就是她了。”
南宫悦收住脚步回头看来,那份怪异的感觉又从她心底生了出来,她问道:“那你的师姐呢?”
吕言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南宫悦身上,他道:“她嫁人了,和她喜欢了很久的人,他们过得很幸福,她不知道我喜欢她。”
“那你没想过跟她说吗?”南宫悦突然这般问道。
吕言摇了摇头:“我希望她永远也不要知道,我希望那些过往的痛苦回忆,她永远也不要想起来。”
南宫悦的心跳突然就加速了:“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想想起来呢?”
“因为我知道,现在的生活就是她想要的。”
“可是就算痛苦,真实地活着,也比永远生活在梦里好吧。”
吕言愕然地看着南宫悦。
南宫悦似不欲多言,她垂下眼眸,转身离开了。
那日的后来,吕言偷偷离开了,他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南宫悦,他甚至很怕自己会冲动地打破师姐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生活。
他喜欢她,所以即使只是一个虚假的美梦,他也希望她可以永远都不要醒来。
只是吕言怎么也没想到,顾沉玉竟然会主动找到他。
“吕师弟,你还没发现吗?这个地方是一处幻境。”顾沉玉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说什么?”一种极为异样的情绪从吕言的心底升了起来。
顾沉玉抬起手来,手掌按在了吕言的肩膀上,一些复杂混乱的记忆便从他的脑海中涌了出来。
吕言捂着头剧烈地喘息着,在这一刻,他也终于想了起来。
是的,这里是一处幻境,他们误入了幻境。
顾沉玉向吕言解释道:“明月山地底的东西名为灵惑树,是一种雌的妖树,她会靠着吞噬男性的灵魂来壮大自己,若遇到了人类女性,她会判断这个人类女性有没有寄生的价值,若是没有,她便会直接将其杀死,若是有,她会生出幻境让被她寄生的对象永远生活在没有痛苦的美梦里,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吕言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是说,师姐是灵惑树选中的寄生对象?”
顾沉玉点了点头:“我起初也陷入了幻境之中,好在我提前想起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在进入幻境前便服用了强力的醒神丹,否则我们都会在幻境中成为养料被吞噬掉。”
吕言看了顾沉玉一眼,想起前些时日看到的那些顾沉玉与师姐亲密的画面,他一时有些不知道顾沉玉是不是故意的,但他并没有问出来,相对于师姐的性命,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要怎么救师姐?”吕言问道。
顾沉玉道:“我们需要先从幻境中出去,我们的身体此时都处于昏迷的状态,阿悦陷入幻境的程度很深,我们若尝试在幻境之内唤醒她,很可能会被她也拉着进入更深的幻境,所以必须从外界进行唤醒。”
和南宫悦的那些,其实并非顾沉玉故意诓骗她,灵惑树的幻境很强,他也是刚刚清醒过来的,若非在进入幻境前做了些手脚,恐怕就只有等门中长辈来营救了,到那时他们是否还活着都是未知数了。
顾沉玉布置出幻境的阵法时,吕言也在一旁帮忙,帮着帮着,他突然问道:“大师兄,你说这个幻境是灵惑树给师姐制造出的,没有痛苦的美梦?”
顾沉玉将阵旗插好后,扭头看向吕言点了点头。
吕言沉默了许久才又问道:“所以这就是师姐想要的生活吗?”
没有宁簌簌,也没有他。
这次顾沉玉也沉默了,他拍了怕吕言的肩安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阿悦本就不是喜欢与人亲近的性子,你和她认识没多久......”
说到一半,他又停住了,他发现吕言的眼眸竟然有些泛红。
“没关系。”吕言的声音低低的。
出幻境的过程并不难,清醒过来时,吕言发现他们依旧在那处山洞中,此前被悬挂在空中的藤曼形成的虫茧都破开了,里面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师姐!”吕言一眼便看到了被无数藤曼捆绑在墙上的南宫悦。
顾沉玉道:“灵惑树现在正在全神贯注地完成寄生过程,我们不是她的主要目标。”
南宫悦闭着眼睛,表情很安宁,就像睡着了一般。
顾沉玉伸手向储物袋摸去,他道:“在不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时,可能会无从下手,但既然已经知道敌人是灵惑树,自然就能从她的弱点来对付她了。”
很快,他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壶酒。
“这是雄黄酒?”
顾沉玉点了点头,他提醒吕言道:“你小心点儿,灵惑树受到雄黄酒攻击后必定会进行反抗,不过这东西的物理攻击能力不强,大多时候都是通过幻境来影响人的心智,我们刚从她制造的幻境出来,有一定的抗性,不用担心这点。”
吕言又看了南宫悦一眼,便在身上拍了张防御符。
顾沉玉也不含糊,他将酒壶的瓶塞拔出,手腕一震,壶中的酒就整个泼洒在了缠绕于南宫悦身上的藤曼之上。
霎时间,那些藤曼仿佛被火烫伤了般,迅速泛黑,痛苦地蜷缩起来,整座山洞都轻轻晃动了起来,剧烈地痉挛着。
顾沉玉手指向前一点,一道火光便飞射而出,瞬间将沾满了雄黄酒的藤曼点燃,藤曼转瞬间便化为了灰烬,吕言赶忙上前将滑落而下的南宫悦接住。
这时候整个地底山洞都在地动山摇,石块簌簌落下,数道藤曼从墙壁中破出,向着吕言和顾沉玉的方向攻击而来。
顾沉玉又取出了一壶雄黄酒迅速倒在了佩剑上,他剑尖往前一指,熊熊火焰便顺着剑身燃烧起来,所有飞舞着的藤曼遇上火焰后都被烧成了灰烬。
顾沉玉对吕言大声道:“走!往出口走!”
吕言二话不说便将昏迷的南宫悦背了起来,向着出口的方向跑去。
顾沉玉执剑断后,俩人很快便来到了刚来到此地时落入的那处山洞。
吕言抬头望去,便见头顶的洞口又出现了。
顾沉玉道:“我们此前是被灵惑树的幻术影响了。”
吕言点了点头,他脚尖点地,背着南宫悦腾空而起,朝着头顶的洞口飞去。
无数扭动着的藤曼如水蛇般向上冲起,试图将吕言和他背上的南宫悦一起留下来。
顾沉玉大声道:“你不要理会!我来对付!”
说着他手中的剑便脱手飞出,旋转着飞速将攻击吕言的藤曼切断。
在一片混乱之下,三人终于从洞口逃出,外面天光大亮,植被茂密。顾沉玉却并不敢松懈下来,他又取出了一壶雄黄酒,将朝着洞口泼去,然后他一拂袖,隔空搬起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了洞口之上。
做完这些,顾沉玉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对吕言道:“这灵惑树的修为不低,我们得回去搬救兵来。”
吕言将背上的南宫悦放了下来:“师姐还没醒。”
顾沉玉忧心忡忡地看了南宫悦一眼,却没走上前,而是道:“你给她服用些凝神静气的丹药,我现在便通知一下云鹤长老,将此处的情况说明,洞穴里还有不少附近的村民和我们七星门的弟子,得快些将他们救出来才行,否则他们会成为这妖树的养料,被吸尽生命而死。”
吕言扭头看向顾沉玉,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是慢慢扶助了南宫悦的肩,取出了一枚丹药,轻轻触上她的嘴唇。
南宫悦靠在他的肩上,呼吸很微弱,吕言还未将丹药塞入她的唇齿间,南宫悦便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
“师姐,你......”他的话没说完便彻底僵住了,因为南宫悦竟然扬起了头,嘴唇轻轻压在了他的脸颊上。
丹药从他的指尖滚落,他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下一刻,吕言只觉得腹部一凉,剧痛传来的瞬间,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
南宫悦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此时匕首的前端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小腹。
南宫悦手腕一收便将匕首拔了出来,接着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又狠狠地将匕首插.入了他的腹部。
吕言没有挡,也没有躲开,他被南宫悦按着肩膀,压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在她第三次将匕首完全插.入他的身体之中时,吕言伸出胳膊将南宫悦搂进了怀中,在一片鲜血中,他的神色间却没有太多的痛苦之色,反倒带了些许轻松的笑意。
“师姐,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情了,那些都不会再发生了......”
等他死以后,前世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这一世的顾沉玉喜欢的人是师姐,他想师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顾沉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南宫悦!”他扭头看来,满脸惊愕
南宫悦的下巴压在吕言的肩膀上,她握着匕首的手用力旋转着将锋利的刀刃更深地压入了他的伤口中。
就在这时,一道灵光从天边射来,南宫悦被突然出现的人按着肩膀就揪了起来。
“师姐!”吕言想起身,可他伤得实在有些重,只得捂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眼睁睁地看着南宫悦被按倒在了地上。
“叶拂!你怎么来了!”顾沉玉看到来人后吃了一惊。
突然出现的人正是叶拂,她表情极为凝重地看着南宫悦。
“南宫师姐被灵惑树控制了。”
“被控制了?”吕言的眼神有些茫然。
血止不住地从他的指缝溢出,很快便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额头冒着虚汗,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
伤在丹田处,而且南宫悦的每一刀都没有留情,招招致命,他撑不了太久了。
叶拂道:“大师兄,你先去给吕师弟处理一下伤口,师姐这边交给我就行了。”
顾沉玉神色严肃地点头,他自然也看出来吕言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得赶紧给他止血然后带回七星门接受治疗。
吕言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看着顾沉玉向他走来,带着残影。
“大师兄,若是师姐真的想杀我......不必救我......”他的声音很微弱,弱到顾沉玉几乎有些听不清楚。
“你在胡说什么!”顾沉玉抬手封住了吕言的经脉,快速地帮他止住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