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欠你们什么,也没有那么多无处发散的善心,你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我困扰。”
卓太太不由低下头,无颜面对。
“我知道……但是我也只有这个办法,总想试一试。”
明杳看了一眼天空,黑雾笼罩般的天空,竟也亮起了几颗星星,它们在天空一闪一闪,是最美的点缀。
“你可能不知道,早在十年前,我们便有过一面之缘。”明杳缓缓说道。
卓太太一愣,她确实没想到,但此时听到,心中也没有半点喜悦,如果曾经的一面之缘感觉很好,很有用,那对方之前想必也不是那样的态度。
他现在会提起,要么是那次的一面之缘并不美好,甚至糟糕,想到这儿,她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却见明杳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就是那样平静,似乎那也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没能影响他的心情。
“那时的你虽然在别人眼中是个难缠的顾客,但所作所为都是因为自己占理,你在为自己据理力争。”
“我想知道,你现在站在我面前,占理吗?”
明杳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卓太太揪紧了包包,紧咬唇瓣,几乎要咬出血沫来!
在双方漫长的对峙后,最终,卓太太低下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件无理取闹的亏心事。
明杳淡淡一笑,便没再说什么。
他转身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擦身而过时,明杳低声淡淡说了一句:“卓太太,明知道不占理,还开口,原来,原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声的叹息,并没有什么批评,却也没有赞同,似乎只是为原则被打破的遗憾。
“以普通母亲的身份求作为慈善家的我……”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他轻笑一声,温声道,“如果这样会让你心中的心虚减少,那我也无话可说。”
但再多,就不行了。
语气既没有随意轻慢,却也并不失望遗憾,似乎无论眼前这人做什么,都与他没多少关系。
唯有在转身后,那黑沉如夜色的眼眸,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危险。
*
车子自动驾驶,在卓太太眼前无情离去。
车上,明杳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在衣服上摩挲。
“谢先生,为什么她会那么做?”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却明知故问。
“因为在她心里,儿子比原则更重要。”
明杳缓缓笑了,“是啊,卓成玉在她心里,大概比什么都重要……不对,是在他们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某些情绪。
“所以为什么……别人想得到什么,都那么轻松?可以轻易得到好几份超过生命的爱……而我想要的,用尽心机,竭尽全力,都得不到呢?”
他望着天边夜色,眸色甚至比夜色更深沉,深渊在其中扎了根。
“你想要什么?”谢先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可明杳却觉得很累,很累……
他不想回应,不想回答,不想告诉他……
可事实却是,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还是抵挡不住心中发泄的欲望,语速极快,语气低沉地开口。
“我想要很多……”
“想要拐走我的团伙个个死于非命。”
“想要将那个让我致残的人也承受加倍的痛苦。”
“想要骂过我嫌弃我厌恶我的那群讨厌的小鬼也得到加倍‘回报’!”
“想要不能唯一爱我对我好却还想要收养我的人都失去挚爱!”
“甚至对我好的院长……我也会因为她对其他人好而心生怨恨。”
“想要比不上我却还嫉妒我的人永远被我踩在脚下,永不翻身!”
“想要明明喜欢我却又嫌弃我的那些人也得不到别人的爱!”
“我想要善良的人被摧毁,愚蠢的人被戏弄,受苦的人堕落,幸福的人感受痛苦!”
“我想要……所有人都比我更不幸。”
从低声速语到激愤怒吼,像一块块带着针尖的石头,一下一下,砸在人心里,扎得血肉模糊……
那些更深的,更丑陋的心思,一一都倾诉在这些话语中。
任谁听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有不幸的遭遇后被污染的反社会分子。
而不是一个闻名全国的大慈善家。
可事实却总是这般荒诞。
最难以置信的,反而是事实。
就连明杳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到底是因为激动而突然产生的情绪,还是它们早就深深埋藏在心里,只是现在藏不住了,才爆发出来。
他只知道,它们出现的是那样自然,仿佛与生俱来,自然到连他都害怕。
人性本善?人性本恶?
明杳从未觉得想要自己被染的是善,却也从未觉得自己的恶意会这么多。
“……对不起。”
“对不起……”
一连两个对不起,却连明杳都不知道这对不起是对谁说的,
明杳闭着眼睛,轻笑一声,用正常的分贝和语调说:“谢先生……”
“你知道吗?”
“我还想囚禁你。”
“我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捕捉你,囚禁你……让你永远无法离开。”
他自己说着都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事完全是天方夜谭。
在这么多年的经验中,证明它是天方夜谭。
“检测到主人血压、心跳、大脑活跃异常,判定为情绪失控,请问是否拨打120?”手腕上传来智脑系统的声音。
“请问是否拨打120?”
“请问是否拨打120?”
“检测到主人并未回应,先已自动拨打……”
“……挂断。”明杳语气平静。
“已挂断。”
明杳靠在椅背上,渐渐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车窗下降,窗外的疾风灌进来,吹打在明杳脸上,将他吹得没办法睁开眼睛。
不过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想睁眼。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七十八下。
“我知道。”沉默许久的声音,在明杳耳中响起,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猛然睁开眼睛,眸光忽明忽暗,那只手不自觉握紧。
你知道吗,我还想囚禁你。
我知道。
他知道。
明杳心中惊疑不定,他动了动唇,却又担心自己随便说的话会让戳中对方不喜欢的点,让原本没想离开的人改变了主意。
明杳不知道在听到这种话后谢先生还会不会留下来。
他甚至有些后悔刚刚的冲动,刚才数了多少次心跳,他就后悔了多少次。
如果后悔有数量,此时恐怕已经在他的心里堆积成山,泛滥成灾。
“……什么时候?”
他微微颤着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