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形
只怪季平安在腰上系了一根绳,独轮车翻的瞬间绳索猛然拉直。季平安一个人怎么敌得过几百斤的木头?他毫无防备的就被独轮车拽着落到了水里。
应该庆幸偷袭的那道灵光力道大,直接将车撞飞了,若是车子带着季平安一起咕噜噜滚下去,只怕他不死也要残。
当然,就这么落到水里,滋味也不好受。因为强大的惯性,独轮车落水之后并没有立刻浮在水面上,而是带着季平安向着湖泊深处沉去。
季平安理智尚存,他急忙去解缠在腰间的绳索,可越是慌乱绳结越是解不开。纵然他处事不惊,这时候也慌了,更别说他落到水中时呛了水。
呛水的滋味非常难受,若是在岸上,尚且可以将进入肺腑中的水咳出来。可是在水中咳嗽会有什么后果?人体的本能咳嗽非但没办法换来新鲜空气,还成了催命的猛药!
人是没有办法反抗本能并且与自然之力抗衡的,呛了水的季平安根本控制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他张开口,水一股脑的往他的嘴巴里面涌了过来,更快的冲入了他的肺腑。
他没有力气了,也无法呼吸了!缺氧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了起来。
大片的气泡在他周围冒起,季平安的头发凌乱的漂浮在周围。这一刻季平安的意识非常清晰——他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季平安曾经想过自己会怎么死。他希望自己能够平安终老,在自己的家里安详的离世。也想过自己会因为种种意外离世,但是他唯独没想过自己会被淹死,因为正常情况下,他水性还不错。
此时独轮车已经停止了下坠,它悬停在水中甚至有了缓缓上升的趋势。但是季平安已经没有力气上浮了,他四肢冰冷已经不受他控制了,意识也正在远离。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濒死的季平安竟然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死在这里,会有人发现吗?
荒郊野外,他带着独轮车坠了湖。这附近除了几个打猎的人会路过,几乎没有人过来。
他淹死之后身体会先沉到水里,但是因为身上系了独轮车,所以独轮车会拉着他在水上漂。湖里的鱼会吃了他的肉,用不了多久他会变成一副骨架。
独轮车吸饱了水终究会下沉,然后他永远的被埋在湖底的淤泥里……
真是又可怜又可悲的结局,清水湾的季平安,死的一点都不平安。他要死了,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死于自己的疏忽大意。
啊……好遗憾啊,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个世界说一句再见,还没来得及对自己唯一的朋友说一句珍重……
“平安——”有谁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透过湖水听得不是很分明。
头顶的光线在摇晃,平静的湖面被什么打破了。季平安昏昏沉沉的向上看去,他看到有什么向着他的方向快速游来。
救我——
求生欲让他向着那团黑影伸出了手,在世界变成黑色之前,他看到了一双湛蓝的双眼。
看到独轮车被金色的灵光撞翻的瞬间,小白恍然大悟。难怪刚刚平安说有人盯着他,他神识一扫竟然没发现这么大个妖修就在身边。
只怪自己受伤太重,才让冷长天这厮钻了空子!
羽族的功法果然了得,以前巅峰时期冷长天的功法骗不了自己,如今自己稍一疏忽竟然中招了!
没错,撞翻独轮车抢走布包的不是别人,正是变成妖形的死对头冷长天!冷长天一击得手立刻背着布包向着老林子的方向蹿去。
看他狼狈逃窜的背影,小白本能的感觉到了他的异常。看来他的预感是真的,前段时间那一战,冷长天伤得比他还要重!
这是除了冷长天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放在从前,小白毫不犹豫就会追上去趁机除了这个祸害。然而此刻他却顾不上追杀冷长天,因为平安还在水里!
小白稳住身形之后急急的看向湖面,冷长天那厮力量太大,竟然连车带人撞飞了。
看着水中翻涌的气泡,小白急得根本顾不上自己。他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向着季平安的方向游去:“平安——平安——”
喊了几声之后季平安还是没能从水里浮上来,湖面上只有一圈圈的涟漪。冰冷的湖水浸湿了小白身上的红棉袄,身为冰雪系的妖修,小白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的凉下去。
他明白多耽搁一刻,平安就危险十分。不能等了,哪怕会耽搁他修为恢复,他也必须要救他!
来不及多思考,小白运起了全身的灵气。湖面上银白色的灵光涌动,片刻之后一个银发碧眼的男人出现在了水面上。
强行化形果然还是勉强了一些,小白感觉自己现在的力量只有巅峰时期的百分之一。不过这点力量足够他潜下水救人了!
哪怕是中午时分,湖水也冰冷刺骨,水底又深又暗。大朵大朵的气泡从下方涌上来搅乱了小白的视线,季平安又怕冷又怕黑,一想到此时他一个人在水里,小白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下潜一会儿后,小白看到了悬浮在水中的季平安。光线穿透水面隐隐约约的落在季平安脸上,他面色青白俨然已经不行了!
小白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他的心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捆住了,闷闷的生疼。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从他的生命中抽离似的,这种感觉让他莫名的惶恐。
他速度不慢,他很快就游到了季平安附近,这时候他看到了系在平安腰上的那一条绳索。本该省力的那一根绳索成了平安的催命绳!
也许是看到了自己,季平安向他伸出了手。正当他想要握住这只手时,季平安的双眼闭上了,手也无力的耷拉了下去。
小白瞳孔一缩,他一手斩断了季平安腰上的绳索猛地一提气。水面再一次被冲破,这一次小白带着昏迷不醒的季平安飞了出来。
一落到湖边的山道上,小白就将灵气注入到季平安的肺腑中去了。呛入肺腑的水被灵气逼出,季平安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样无意识的抽搐着。
新鲜的空气涌入他的身躯,却没能唤来他的清醒。季平安的袍子被水浸湿,湿哒哒黏糊糊的贴在了他的身上。
小白急忙输送了一些灵气到季平安的体内,已经快要消失的呼吸和乱了的心跳才慢慢的回过神来。眼看季平安的面色从青白变成苍白,感觉到他的体温渐渐回升,小白感觉自己慌乱的心跳也慢慢的平复了。
在小白的感觉中,季平安很高大,他的手又大又温暖,自己团起来也就只有他的一个巴掌大。
这是他第一次以人形的姿态看着这个和他相处月余的人类,越看他小白越觉得季平安了不起。原来季平安还没有他的人形高,原来他是这么的瘦弱,抱在手里轻飘飘……
这一刻小白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平安是个脆弱的人类。此时他躺在自己的怀里,脆弱可怜又无助。
若是自己的下属这般软弱无能,小白必定不会正眼看他。然而换成了季平安,小白心中有一根弦被狠狠的拨动了。
数千年的生命中,小白从没有对其他生灵有过怜惜的感觉。这一刻,对情绪没有那么敏感的小白开始心疼季平安。
在他没出现之前,平安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呢?他的肩膀是怎么扛起生活的压力的呢?
季平安很不安稳,他眉头微微皱起,两颊泛起了红晕,看起来很不舒服。
小白见状终于回过了神,他将种种情绪抛在脑后,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赶紧回家安顿好季平安。
一道银白的灵光从湖畔飞起,灵光中裹挟着季平安和独轮车,甚至还有一条已经晕乎乎找不到北的大狗。
小白本来以为季平安休息一两个时辰就能好,没想到回家之后他的体温渐渐的在升高。到了晚上,他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季平安身体滚烫,他却抱着身体不住的发抖。小白用灵气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着季平安的身体,效果却不是很好。
小白惆怅的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他面容沉静,可眼神却满是担忧。他从没照顾过病人,他受伤时只会自己舔伤口。这还是他第一次照顾生病的人,他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照顾得不对。
转头看看正在燃烧的炉子,炉火旺旺的,烤得虎子都离炉子三尺远。床上也垫着厚厚的被褥,季平安喊冷之后,小白把家里能盖的都给季平安盖上了,这会儿的床比平时都要厚。
难道是饿了?也是,除了中午的那一个饭团,平安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一定是因为饿了才会难受!
复杂的菜小白不会做,但是他看季平安熬了好多次粥,他觉得应该不会太难。
正当小白起身准备给季平安熬一点粥时,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什么拽住了。低头一看,只见衣角上多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季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伸手拽住了小白的衣角满眼都是泪:“别走……爹爹……别走……”
生病
季平安烧糊涂了,他哭成了泪人嘴里说着胡话:“爹爹,平安不要小木马……你别走。”
“娘,平安不要好看的衣裳,你回来啊。”
“爷爷,平安以后不闹了……爷爷你别走……”
“奶奶……奶奶……平安不淘气了……”
季平安念叨的这些人都是他的至亲,他们短暂的陪伴了平安一程,还没看到他长大成人,就独留他一人在世上。
前村的人说起季平安,只说他命硬,一个人也能在山里活下来。又有几个人知道他失去至亲之后过的是什么日子?
粮食不会自己飞到自己的锅里,衣裳不会自己变得合身。季平安现在过的有多惬意,就证明他曾经吃了多少苦头。
同龄的孩子还在对爹娘撒娇,他就在田间地头忙碌。暮色降临玩耍的孩童被家里人喊回家吃饭,他却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自己做吃的。
他也有爹娘疼爱,也想家里也有人陪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