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珞依旧在笑,悠悠然坐下,“庆安郡主一事,王爷该寻刑部才是,你找我来,好像并无用处。”
她不生气,神色轻松,坐下的时候,脊背挺直。
刑部尚书站了好久了,见她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揉揉腿脚,腿脚发软了。
“丞相曾在刑部任职,你如何看待呢?”怀章王开门见山,庆安是他是长女,自小备受宠爱,刚定了亲事,再过些时日就要完婚了。
庆安郡主今年十八岁,比女帝小了两岁,性子刁蛮,自己选了郡马,听闻郡马家有个白月光,想悔婚。
怀章王不肯,劝说一番后就送她去别院散心。说好的时辰回来,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回来。
这是事情经过,颜珞听了很多回,刑部尚书在一侧擦着汗水,小心翼翼地提醒怀章王:“王爷,谁知晓郡主回来的时辰与路线。”
“你的意思是王府出了内鬼?”怀章王语气不善。
刑部尚书进退艰难,怀章王不讲理,现场什么线索都找不到,毫无头绪,莫说是将他们请过府说话,就算拿着刀逼迫他们也是不成。
他的心乱了,颜珞慢条斯理地端起婢女递来的茶,悠悠品了一口,皱眉道:“王爷的茶太难喝了,有香露饮子吗?”
她想喝甜牛奶,但是牛奶只有顾阙才有。
怀章王让人去换了茶水,颜珞挑剔,喝了一口就不肯喝了,直言道:“不如府里的好喝,我想回去了。王爷还是先将府里的查一查,天衣无缝,但做事不可能摸索不到线索。王府里的什么情况,您最清楚。尚书大人说的话,您也要听一听。”
茶水不好喝,意味着赶客。
怀章王再度让人去换茶,颜珞慢慢地说着自己的话,“郡主惯来刁蛮,得罪了哪些人,想必她那夫家也是其中。您问问她的婢女,拟一份单子,刑部挨个去查。这是对外,对内,您查查王府内的事情。”
“您将人送去刑部,我去审一审。其余的,我也帮不了您。”
换了三回茶,到第四回的时候,颜珞直接不碰茶盏。
庆安郡主刁蛮任性,太后又宠着,得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倘若这么查一下,猴年马月都查不出来。
沉默一息,怀章王目光移到刑部尚书身上,“给你十日。”
“王爷不如杀了臣,郡主与人不和……莫说十日,就算是百日都未必查得出来。”刑部尚书仗着颜珞在,胆子大了不少。
案子在查,整个刑部都出动了,日日有人彻夜不眠,来回奔忙,怀章王咄咄逼人,他们一面去查案,一面与他周旋。
他敢反驳,颜珞眼中流出笑容,好笑道:“郡主得罪的人不少,查起来太过艰难,不过我倒听闻王爷的新婿前几日纳妾了。”
庆安郡主的驸马出身簪缨世家霍门,霍家子嗣为官者百余人,霍家家风正。庆安郡主喜欢霍家幼子,而幼子心中有喜欢的人。
可就在不久,那名姑娘也死了。姑娘是百户之女,军户出身,听说是掉下悬崖死的。
好端端地怎么就去爬山了?
姑娘的家人也说不清楚,甚至都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离家的。
也有人猜测是庆安郡主因妒忌shā • rén的。
提及霍家,怀章王情绪平复下来,“丞相要亲自查吗?”
“不,王爷寻旁人,昨夜已冷落了我家夫君。”颜珞站起身,裙摆逶迤落地,淡淡道:“王爷爱女心切,想必不需旁人帮助的。”
她要走了,刑部尚书逮住机会向王爷告辞,屁颠屁颠地跟着颜相离开。
从王府出来,都已过午时,颜珞回家吃饭,刑部尚书陆松照旧跟着她。
陆松曾是颜珞的下属,颜珞想起昨日的雪糕,叫人打发陆松离开。
回去府里,她让冷面去冰窖去取雪糕,自己回书房。
书房外有幕僚在候着,他们是从后门进,直接避开顾阙,这也是书房靠近后院的缘由。
顾阙到底还是女子,颜珞也没有将她当作男儿来看,当初履行婚约也是冲着顾阙来,若是顾言,婚事早就退了。
幕僚来说庆安郡主的事,人是谁杀的,颜珞最清楚,脑袋早就没了,骨头做成骨瓷放在怀章王面前,怀章王也没有识出来。
颜珞闲闲地坐了下来,与幕僚说了会儿话,京城内动静愈发大了。太后压着女帝立皇夫,太后想要亲上加亲,不管赵延是什么样的样子也要力捧到皇夫的位置上,女帝不满,与太后离心。
或许昨日许多人都没有心思,毕竟赵延在就没有他们的事。
今日就不同了,赵延腿断了,是没有资格成为皇夫。
接下来,就看各大世家的人会不会动心。
幕僚简单说了各府的动静,赵家做的丑事本来是没有人知晓的,赵延性子好坏,都将是皇夫的不二人选。
如今赵延强买强卖,领着自己的好友去打架斗殴,名声彻底坏了,就连魏国公都抬不起头来。
这么一闹腾,皇夫的争夺战中,魏国公府就先败下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块肥肉进入别人的嘴巴里。
幕僚还没说完,冷面抱着冰匣子来了,颜珞与幕僚说道:“看看霍家是什么动静。”
幕僚颔首,“怀章王怕是不想就这么罢休。”
怀章王老谋深算,霍家根基深,好不容易结亲,女儿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不敢轻易动霍家。
京城霍家也是武帝皇后的母家,当年武帝皇后死了,琼琚公主失踪,霍老夫人骂上了宫门。怀章王当时就在宫门口,被老夫人骂得头都不敢抬。
霍老夫人身故多年,但霍家依旧不容小觑。
既然不能动,那就做亲家。但是女儿不争气,杀了霍家小子的白月光。
就是因为先理亏,怀章王不敢去找霍家的麻烦。
树要皮,人要脸,他就怕霍家小子质问庆安郡主杀白月光一事。因此不断向刑部施压,刑部尚书哪里敢和怀章王对抗,只能委屈巴巴地默默忍受。
“那个百户家如今怎么回事?”颜珞询问。
“得了银子就将女儿尸身草草葬了。”
颜珞道:“将尸身挖出来,丢到刑部门口,再将霍家小子找来看戏,我们便跟着霍家小子后面看戏。”
幕僚心惊,挖人尸首一事,怕是要折损阳寿。
他迟疑了会儿,颜珞就赶他走了,打开冰匣子,昨日的雪糕还用纸包着,她拿起一根,冷面的眼睛盯了上去:“谁咬了一口?”
颜珞眼中泛着笑意,大方道:“我咬的。”
冷面又看向匣子里,剩下的四根都被咬了,“你怎么都咬了……”
这是怕人惦记,故而自己做个记号?
颜相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冷面想吃一根尝尝味道,偏偏都被咬了一口,她就只能看着颜相一人吃。
吃过一根,颜珞打发她悄悄送回去,又说道:“注意刑部的动静。”
冷面应了一声,抱着冰匣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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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晚饭清淡,是厨娘安排的,都是些家常菜,也都是颜珞常吃的。
以前喜欢吃,今日吃起来却没有什么口味,颜珞吃了两口就没有动了。顾阙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也不问她为何不动筷子。
食案上气氛有些古怪,听澜瞧出些什么,先开口问颜珞:“颜相可是觉得不合口味?”
成亲以来,日日有惊喜,饭菜几乎是换着花样,很贴颜珞口味。
今日陡然回归平常,颜珞有些不适应。
“很好,我吃饱了。”颜珞放下筷子,目光沉似水。
顾阙扒着碗里的话,望着她纤细有力的背影,陡然觉得噎得慌。
听澜留在屋里,悄悄与世子说道:“您惹她了?”
“我都没有与她说话。”顾阙觉得冤枉,她快速扒了两口饭也不吃了,“我先回书房了。”
一篇文章写了一日也没写完,头痛欲裂。
听澜看着几乎没动的饭菜,眉头锁着,今日这是怎么了?
夫妻和睦,伺候的婢女婆子也会跟着高兴舒心,两人明显不和气了,不仅听澜,就连伺候的婢女心里都开始犯着嘀咕。
顾世子性子极好,平日里平易待人,如玉温润,如光慰藉,今日她也耷拉着脸,可见是心情不佳。
婢女们追问听澜是怎么回事,听澜想起早起颜相留的题目,心里咯噔一下,世子不会是记恨颜相了罢?
世子好脾气,却有些小心眼,多半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
啧,十八岁的小姑娘了,怎地还这么死心眼,不就一篇文章就和颜相闹脾气,好没脸。
听澜将屋里交给婢女,自己跑去找世子说话。
顾阙还在为文章的事情愁闷,店家不在线,突然去找,人家在的可能性不大。科考是提前半年就说好的,对方拿了钱,将事情办得很漂亮。
今日却是不成了,她才耷拉着脸不高兴。
饭桌上都不敢和颜相说话,害怕自己一开口,颜相就会笑着问她:“今日文章可作了?”
不如不说话。
顾阙枯坐在桌前,绞尽脑汁也写不出来。
听澜在外说话,“世子,奴婢能进来吗?”
“进来。”顾阙闷闷地应声。
“世子是不是生气了?”听澜推门而进,回身又将门关得严实,有些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
顾阙没说话,人都是有脾气的,自己又不是泥人,自然会有小情绪。
听澜说道:“颜相今日没吃饭呢,不如您去哄哄她,找些事情做,指不定她就忘了这件事呢。”
顾阙听进去了,找些事情做,颜珞到亥时才回来,最晚子时就要睡了,三个小时呢。
做些什么好?
吃火锅?番茄锅底的火锅就不错,暖胃暖身子。
她拍案决定吃火锅,打发听澜去告诉颜珞。
听澜就是一跑腿的,匆匆忙忙去传话。到了颜相书房前,屋外没人,冷面也没在。
她顿了顿,左右看了一眼,颜相出府去了吗?
屋里的冷面就这么看着颜相吃雪糕,“您白日都吃了一根了。”
“都吃完。”颜珞手中晃着小猪雪糕,食指戳了戳猪鼻子,“我觉得顾世子挺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