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珞来了,顾阙啪嗒一声将相框扣在桌面上,袖口盖住。
藏得很快,还很严实。颜珞不满,“你当我是傻子呢?”
顾阙低笑,“有你这么聪明的傻子吗?”
“我瞧瞧。”颜珞盯着她的的袖口,朝她勾了勾手,“顾二。”
“你要看什么?”顾阙微微一笑,看向门口,“咦,你怎么来了?”
“谁?”颜珞上当了,回头去看,门口空空,下意识自己上当了,气道:“你骗我。”
几息间,顾阙将相框丢进淘宝仓库里。仓库是买家看不到,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顾阙两手空空,更显奇怪。颜珞上前去摸她的袖口,都是空的,又蹲下身子去书桌下的柜子、抽屉里寻找。
柜子空了,抽屉里还有几张照片,都是顾阙现拍的。
颜珞不爱照相,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莫名抵触,除了私房照以外,顾阙没有帮她拍过一张照片。
看到照片,她睨了一眼顾阙:“回去给阿婆拍一张。”
“好。她不抵触,我们就拍。”顾阙牵着她的手,眼中都是欢喜,“我们也拍一张,可好?”
“不拍,阿婆年岁大了,指不定哪日就去了,拍一张留作纪念。我们拍什么?”颜珞拂开她的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相框,回去后就告诉你。”顾阙半哄半骗地拉着她离开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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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相府,天色漆黑。孩子在三夫人处,门房多了几封北边来的书信,都是加急文书。
挡不住了。
偏偏太后觉得大魏如铁桶,就算梁王大炮攻击,他们也渡不过淮河。如此猛烈的攻势下,大魏都可以保全,这些难民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晋宁帝与太后拉扯许多回,增派兵力,将调通州兵马去抵御。
太后坚持,通州兵马护卫京城,若是调走了,京城怎么办呢?
两方争执不休,颜珞素来不参与。
门房的文书都是直接送来丞相的,朝廷无所作为,他们只能寄希望于丞相。
颜珞看了一眼文书,漫不经心地置于火烛上烧了,道:“我去母亲处。”
顾阙莫名,找三夫人做什么?
颜珞也不明白,为何去找三夫人?
或许她是唯一知晓她身份的‘敌人’。
不知怎地,她就想去显摆一二。
三夫人在灯下看书,顾阙送给她几本诗词。三夫人的气质适合品诗,也确实爱看诗,李清照的诗集拿在手中,几乎废寝忘食。
见到颜珞,也不觉展眉,“你是稀客。”
“母亲,我有些话想同您说。”颜珞搬了凳子坐在三夫人面前,唇角含笑,一双眸子却不带任何感情,叫人心头微颤。
三夫人不由自主地蹙眉,对颜珞的威仪也是诧异,“你要毁了大魏。”
颜珞是疯子。
三夫人知晓她要做什么,那么多人都死了,秦家失去爵位,退出朝堂,着实是一件好事。
相反,是颜珞高抬贵手。
她很感激。
“三夫人,你可想为自己的女儿正名?我给您机会,可好?”颜珞轻笑。
三夫人震惊,“如何正名?”她若正名,那么颜相本人就暴露危险了,到时,又该怎么做?
颜珞说道:“告了我,我相信你手上应该有三爷的书信,足以证明颜珞早就死了。”
三夫凝眸,神色震惊,“为何这么做?”
“因为,我要让整个京城都陷入恐慌中,您想想,他们都害怕,害怕我这个疯子去复仇。您觉得,在富贵窝里又日日惶恐,您觉得会怎么样?”
“三夫人,您怕是不知,京城唯一的兵马便是通州的兵,而那些兵在我的手中。我就想闹一闹,闹得整个皇族恐慌。”
“你……”三夫人不知该说什么,颜珞是个美人,如白雪枝头上凛冽绽开的红梅,美得让人心动,然而,她的心,疯狂。
三夫人知晓眼前人的性子,自己拒绝,她必然会有其他的做法,不如顺了她的意思,“你叫我怎么做?”
“去告密,告诉太后,我便是文帝陛下的亲女,还有文帝陛下留了一封遗旨,立我为帝。”颜珞轻笑道。
“疯了。”三夫人低声呵斥,“你要闹得人人不宁,颜家众人也会害怕的。”
“三夫人,父亲犯错,您觉得就这么结束了吗?”颜珞的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摸,威吓道:“您若去做了,我饶颜家。”
“殿下,我从不曾以你母亲自居,可我心疼你。我想,敬德皇后也会心痛的。”三夫人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滑出。
事到如今,她不知该心疼谁了?
顾二姑娘说颜相人不人鬼不鬼,一辈子不能生孩子,于她而言,是最大的折磨。女子若不能为母,是最大的遗憾。
三夫人痛苦,颜珞无动于衷,眸色冰冷,“母亲,她不会心疼的。”
一位母亲为爱舍弃了自己的孩子,那么,她便不配做母亲的,怎么会心疼呢?
三夫人哭了须臾,道:“我去做,殿下,我只一言,若你复仇,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那是自然,谁不想活着呢。”颜珞摆手,姿态随意,“您明日就去,不过七八日,梁王与废帝便会入京了。”
三夫人震惊,“你连这都知晓?”
“不瞒您说,大魏今日之局势,是我呕心沥血促成的。”颜珞笑了,有些得意,似孩童般吃到了糖。
“你、让人很……”三夫人欲言又止,她该说什么呢?
唯有敬佩罢了。
颜珞走了。
三夫人依旧怔怔的,殿下是帝女,倘若为帝,大魏又该出现怎么样的景象?
殿下善谋,搅和了天下。
倘若为帝,必然是一明君。
中秋快到了,她是要整个京城都不能安稳过一佳节。
三夫人哀叹,却又无力挽救,那么美貌的一人,落至今日,何其凄楚。
她洞悉一切,毫无作为,一介妇道人家,能做的太少了。
灯下独坐良久,她翻开了诗集,触及那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忍了许久的泪水忽而再度滑落:小七,若你活着,活成殿下这副模样,我会多心疼呢。
活死人!
翌日天明,三夫人回颜家了。
午后去见太后。
很快,羽林卫围住相府,捉拿逆党。
不出半个时辰,颜珞归来,不动声色地下了马车,羽林卫指挥使心中惧怕,上前行礼,然而未曾近身,吱吱提刀上前。
两人厮杀,不过百招,指挥使被一箭穿心,倒在地上,踌躇而死。
颜珞踏着满地的鲜血走上相府台阶,微微一笑,有些恍惚,伸出手,捏着袖口上的竹叶纹。
身上是衣裳是顾阙选的,她说:竹乃高洁之物,配你合适,竹叶又好看,于你恰好合适。
她若竹,顾阙如牡丹,娇软娇嫩。
她笑了笑,道:“进宫去给太后请安。”
指挥使是晋宁帝新提上去的,然而,她忽略一事。羽林卫是她给的,自然就能收回。
着实愚笨了些。
指望用她的东西来对付她,长脑子了吗?
羽林卫随着丞相入宫,然而在宫门处就被拦住,吱吱唔唔领先,对视一眼,唔唔道:“好多银子呢。”
“唔唔,把你攒的银子都借给我,成不?”吱吱好商量。
唔唔不肯,“借给你,就是肉包子打狗。”
吱吱哼了一声,提刀冲了上去。
宫门前血流成河,不过半个时辰,宫门便开了。
马车一路至大殿前,晋宁帝冲了出去,穿着龙袍,指责颜珞:“你要造反吗?”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颜珞慢悠悠地踩在了御阶上,脚踏九龙,目露微笑。
各处官衙的朝臣都赶了出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往日微笑从容的丞相踩着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纹,一步一步,步态悠然。
柔弱的肩膀让人心中胆颤。
唇角的微笑似成了最锋利的刀锋。
竹叶纹的袖口在风中摇曳,飘然欲仙。
她走至晋宁帝面前,“陛下说我谋逆,围我相府,先说臣谋逆的证据呢?”
颜珞威仪震慑,晋宁帝瑟瑟,咽了咽口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威仪,厉声呵斥:“你领兵闯宫,便是最好的证据。”
“陛下,您围困相府在前,臣闯宫在后。您不是三岁孩子了,该要懂前后顺序。”颜珞漫不经心,抬手伸向晋宁帝、
晋宁帝吓死了,朝后退了一步,这么一提,气势微弱。
下阶的朝臣提了口气,晋宁帝露出怯势,很难扭转局面。
太后闻讯赶来,扶着婢女的手冲到了颜珞面前,“颜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这么做,就是谋逆。”
颜珞淡淡地看向她,“你是君吗?”
太后大惊,脸色煞白,“我、我是君,你是逆臣。”
“我才是君,你才是逆臣,才对。”颜珞优雅地转身,看向下阶的百余名朝臣,笑着问他们:“你们害怕吗?”
她是温柔的女子,笑靥如花,偏偏神色带着凛冽。
风刮过衣袂,掀起一番波澜。
陆松扶额,丞相这是疯了。
“太后,您为何觉得我是逆臣,您若不说,就回慈明殿休息,还有陛下,怕是疯魔了,也该让太医诊脉瞧瞧。”颜珞言罢,径直走向大殿。
羽林卫很快将两人押住,送回各自的寝殿。
太后叫喊,始终不敢说那些秘密。晋宁帝面露屈辱之色,脸色涨红,极力挣扎,却无法挣脱。朝臣们提了口气,不敢搭话,在他们身后,羽林卫提着刀就差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了。
如今的朝堂上也无刚硬的直臣,也没有据理力争的言官。
破败不堪。
陆松焦急入殿,其他人都不敢动。陆松进殿,当初知晓秘密,就知颜相不会善罢甘休。
颜珞手中有一份名册,慢慢去翻,拿起朱笔画了几圈,唇角微动,始终什么都没有说。
她将名册递给陆松,“都杀了。”太后党羽不可留。
陆松颤颤,若在往日,他必然会劝谏一番。今日,她挟天子以令诸侯,陆松便没有胆子去做。
斩草不除根,春风春又生。
陆松去办事了,颜珞瞧了一眼龙椅,抬脚走了上去,啧啧两声,“龙椅可太丑了,为何都那么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