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讪讪地松开手,道:“上回想拉你喝酒,你家夫人在旁,我都不敢吭声。”
顾世子娶亲了?颜珞豁然一惊,娶的谁?
弟弟和小时候一样,是个话痨,唠唠叨叨开口:“我知你不敢得罪夫人,但是男人们喝酒罢了,又不会有女人,着实是想多了。你家夫人,心眼就和针眼一样小。”
“顾世子,听说醉酒后饮诗更为畅快……”
顾世子悄悄地挪开,动着小步子,颜珞抿唇笑了,她上前问:“顾世子,可有牛奶喝?”
顾世子抬首,眼中闪过茫然,颜珞知晓,顾世子并非是她认识的顾阙。
普普通通的一位小世子罢了。
那张脸还是那张脸,性子不同,无趣得很。
她转身要走,又觉得不对,自己喜欢的是顾阙那张好看的脸,与性子、灵魂无关。她又转过身子,问顾阙:“你会做清平调吗?”
顾世子腼腆,摇首,“臣不会。”
颜珞盯着那张桃夭般的脸颊,心有不甘,道一句:“白长这么好看的脸颊。”
弟弟忙来拉扯她,贴在耳边说一句:“您能不能别挑逗他,他家里那位可凶了。”
她眨了眨眼,“有多凶?”能有她凶吗?
弟弟压低声音:“很凶,河东狮吼。”
她好奇:“颜家七姑娘身子不是很差吗?”
“哪里呀,她娶的是武王叔父家的琉璃郡主,你忘了?颜家七姑娘早就死了,你傻了不成。”弟弟一脸嫌弃。
颜珞恍然大悟,未曾想,堂妹竟然成功了,果真有趣。不过,这人空顶着一张完美的脸颊,无趣得很。
广平郡王请三人入内,落英缤纷,恰是最好看的时候。
颜珞左看看右看看,都是些乐于填词写曲的世家弟子,自己那倒霉弟弟就跟着顾世子后面问长问短,真是舔狗啊。
她不屑,散席的时候,弟弟不要脸地跟着顾世子回家。
颜珞:“……”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
她叹气,到了侯府,不见堂妹,却见顾家二姑娘迎了出来。
颜珞奇怪,看看顾世子,又看看二姑娘,哦豁,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怪得很。
弟弟拉着顾世子走了,顾家二姑娘请她去园子里玩,她好奇又问一遍:“有牛奶喝吗?”
二姑娘惊讶,“对不起殿下,府里没有。”
“那我先走了。”颜珞觉得无趣,转身就走了,策马回府。
回到中宫,先去见阿娘。阿娘在与贵妃说话,她勉强应答,显然不高兴。颜珞进殿,贵妃立即起身就走了。
跑得很快。
颜珞不解,皇后说道:“上回,你打了人家,人家都不愿搭理你。”
颜珞想不起来了,只道一句:“我忘了。”
皇后戳她脑门,“该嫁人了。”
“不嫁,阿娘你给我造一所道观,我剪了头发出家去。”颜珞望着阿娘慈爱的面容,心口满足,活着就好了。
阿娘活着。
阿爹还是皇帝。
弟弟及冠。
都好。
她笑了笑,皇后呵斥她:“说什么胡话,琉璃都嫁人了,你还不嫁吗?已经是老姑娘了,再去做姑子,是与我作对吗?”
“阿娘,我没有喜欢之人,与其硬绑在一起,不如我出家自在得了。”颜珞看着阿娘与旧时一般的模样,岁月过去,阿娘的容貌未变。
弟弟都比她高,阿娘依旧没有变化,是不会变老吗?
不,是死了,死去的人面貌不会发生变化。
看着眼前虚假的一幕,颜珞心又疼了起来,疼得无法呼吸,她的目光紧紧落在阿娘的面容上,迫切地想寻找岁月的痕迹。
她看了许久,阿娘一直在温柔地笑着,眼中是慈爱,手贴在她的脸颊上。
好温暖。
她阖上眸子,感受阿娘的温度。阿娘的手忽而松开,改揪住她的耳朵,“你不嫁人就不成,你想嫁什么样的,让你阿爹去找。”
“阿娘,我想嫁一个女人,成吗?”颜珞捂住的自己的耳朵,唇角含着笑,好奇阿娘的态度。
皇后愣了下,很快就叹气,道:“随你,嫁出去就成了。”
“咦,阿娘,你不生气吗?”
“生气啊,嫁了男人又怎么样呢。”皇后语气低沉。
颜珞明白她的意思,阿爹有了贵妃,阿娘笑脸相迎,可见心中凄楚。颜珞道:“那我嫁给顾家二姑娘。”
“顾阙?”皇后拧眉,语气骤然就变了,道:“顾家有了一位郡主,已然足够了。换一人。”
颜珞想了想,没有拒绝,道:“您容我去相看,阿爹会同意吗?”
“我同意就成,不需他同意的。”皇后略有些疲惫,语气中更多的是决绝。
颜珞不说了,免得阿爹阿娘吵架,没了‘顾阙’,好像嫁谁都是一样的。阿娘怜爱般的望着她,眼神与当年大火中的一模一样,颜珞害怕了,捂住阿娘的眼睛。
皇后蓦地握住她的手,道:“嘉娘,想做什么便去做,我帮不了你,也会尽力去做。”
颜珞恍然……心里骤然间又是空落落的。
闭上眼睛,眼前漆黑,她选择沉默了。
周围响起许多声音,阿婆、三夫人、春露……恍然如梦,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太累了,浑身提不上力气。
孙氏烦躁,“好端端地又是怎么了?”
三夫人道:“事情妥了,心里就空了。”
孙氏诊脉的手一颤,转头看着她,不顾尊卑地怒骂:“说什么混账话。”
三夫人抿唇,不说话了。顾阙拉着她去一旁坐着。
避难所恢复往日的生机,屋外叽叽喳喳,孩子们在一起玩闹,琼琚去追姐姐们的脚步,清至坐在台阶上吃着阿婆给的点心,漠视傻姐姐。
屋里众人寂静下来。
孙氏连扎了几针,人都没有醒,她沉默了会儿,顾阙道:“她可能累了,让她睡上半日就好了。”
颜珞多累,唯她知晓。
顾阙赶走了所有人,坐在床沿上看着沉睡的人,她蓦地在想野史的结局。
颜珞不知去向,不知是生是死。倘若她没有离开,依旧在京城里呢?
没有离开,没有死,就这么活着,活死人吗?
顾阙的心揪了起来,她伸手去摸了摸颜珞的脸颊,柔软、冰冷。
“我不知该喊你什么。”
“颜相,我习惯这个称呼了。颜相,从我知晓那个真相开始,我便明白支撑你活到今日,是因为心中的仇恨。”
“阿婆担心的那句话,也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情。我与阿婆最清楚你的身体,你服药至今,日日离不得药。”
“你看似很高兴,其实,你的心里从未高兴过。”
“我在书上看到过一种病,日日高兴,可最后被困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选择自我了断。”
顾阙身形僵了片刻,凝视面前的女子,哪怕她的面容如旧,她也无法将她与大殿内疯狂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顾阙指尖贴在颜珞的眉眼上,她沉了脸,俯身贴在颜珞的额头上,呢喃一声:“你的心愿了了,我呢?”
颜珞没有回应,呼吸微弱,顾阙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眼中带着贪婪。
“嘉娘,你说,我能做到生死相随吗?”
“你可知晓,来到这里我想回去,我想过跳河去死,或许就能回去了。”
“是或许,不是确定。我是一个软弱的人,怕死呢,没有去跳河。”
“你要是不醒呢,我就去跳河。”
顾阙看着她,满心都是她。唯有看着她,才能克制自己的颤抖。
“颜珞,我觉得你会醒的,接着搅弄风云,杀尽那些该杀的人。天下未定,你睡了,城外的义军怎么办,他们攻城,怎么办呢?”
顾阙呢喃,有些分不清眼前究竟是一场梦,一步步走来,是那么不真实。
今日的一切,像是自己为自己编织出的一个梦境,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拥有女神般的妻子,不觉得是梦吗?
屋外欢声笑语,琼琚拉着清至去找姐姐们玩,清至抱着点心碟子不肯走,甚至小眼瞪她:“笨、不和你玩。”
琼琚气得叉腰,小嘴动了又动,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清至老神在在地怼她:“阿娘说,不能和傻子玩。”
在廊下等着颜珞清醒的三夫人听到这一句话,抬手扶额,没好气道:“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大的不懂事,带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