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珞一面吃虾肉,唇角挂着笑,“我二人与常人不一样,顾阙,你有我,我有你。当有一日,你腻了,可会后悔?”
顾阙明白,说的是七年之痒。
她二人之间没有孩子的牵挂,只凭着互相欢喜,当有一日,热情退散,感情淡了,那么还会在一起吗?
这个答案太远了。
顾阙笑了,“我今年只有二十岁,你问我三十岁、四十岁才会遇到的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
凭着一腔热情在一起,关系并不稳固。
颜珞说道:“小说里只写到披荆斩棘在一起,没有写她们在一起后,感情会不会冷淡,她们会不会白头偕老。所以,我们的问题更偏向于现实。”
怎么稳固这段感情?
男女在一起,起初是感情,过了热血期,他们会有了孩子,孩子成了纽带。他们能走完一生,那么,两个女子呢?
颜珞笑了,“你问我闷不闷,我却问你这些复杂的问题。”
顾阙望着她,心中揪然,道:“我们有清至琼琚。”
“他们是顾家的孩子,并不属于我们。将来,我们离开,他们会随我们离开吗?”颜珞劈开美好的幻想,主动出击。
顾阙很简单,想法单纯,开避难所照顾孩子老人,秉持良善的心理。她有许多银子,却没有藏私。
她很特殊,明明日日算计银钱,却甘心撒出大把的钱给旁人。
这些都足以说明她心地善良。甚至于,是心思简单,将世间看得很美好,所以,她以为有感情就可以走得很遥远。
颜珞无奈笑了,她问顾阙:“你会厌烦这种无趣的日子吗?”
“不会,你有厌世心理。你觉得我会随时抛弃你,对吗?”顾阙无奈笑了,颜珞心思异常重。她与自己眼中的世界不同。
她觉得世界残酷,而自己觉得世界很美好。
她继续剥虾,剥出完整的虾肉,递给颜珞:“旁人的好与坏,与我们没有干系,我们为自己而活即可。颜珞,你可知晓在未来的世界上,夫妻有一张结婚证,结婚、离婚都需要公证。他们之间的关系,就靠着一张结婚证来维持。”
颜珞点头:“我知晓。”她看过许多小说,都有‘扯证’这个词语。
顾阙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慢慢地与她细说:“但是我的舅舅与舅母结婚二十多年,都没有拿结婚证。”
颜珞拧眉:“为何?”
“我也不知,二三十年前兴许没有浓烈的法律感,他们是三媒六聘,成亲给的彩礼是十里八乡独一份的。我舅舅不识字,人老实,我舅妈识字,性子泼辣,但她对我舅很好。我舅偶尔会有小脾气,不管讲理还是不讲理,她都听他的话。”
“他们不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但却是一对很特殊的夫妻。他们之间没有结婚证的牵绊,磕磕绊绊地过了二十多年。后来我劝他们去领证,我舅没答应,说是麻烦。”
“他们之间的牵绊是什么?”
颜珞凝眸,认真回道:“大抵是感情,相濡以沫。”
“对,我们去慈幼所挑几个孩子,属于我们的孩子,能随我们离开的孩子。她们也会是我们的牵绊,可好?颜相,你去挑,你教导她们识字,教导她们如何保护自己。我们会很忙,不会闲下来。”顾阙抿唇,痴痴地看着她:“我既选择了你,必然一生追随。生同衾,死同穴。”
“我知你突然闲了会不适应,接下来几日我会陪着你,可好?”
颜珞被她看得不自在,侧身避开她灼灼的视线,道:“我也挺忙的,那箱子小说要看许久了。”
有些话适可而止。
顾阙没有再提,继续剥虾。
吃过晚饭,两人依旧分开睡,一人睡里室,一人睡榻上。
顾阙犯困,很快就睡着了。颜珞占据大床,浑身不自在,翻来覆去,最后抱怨一句:“真是无趣的木头。”
言罢,掀开锦被,自己赤脚走了下去。
卧房很大,里室与外间隔着一道门。
莹白的脚踩在暖和的地毯上,轻轻地,慢慢地靠近睡梦中的人。
谁还不会偷偷下床呢。
颜珞惯来不走寻常路,悄悄挤进顾阙的被窝里,暖意立即钻进肌肤里,整个人都觉得舒服多了。
她环住顾阙,贴在她的肩头上,困意袭来,徐徐入睡了。
顾阙醒了,没敢动,装作继续睡,直到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敢稍稍倾身,腾出一只手抱着颜珞。
她有些无语,又有些喜欢,贴着颜珞,她感觉很幸福。
幸福仅此而已,与喜欢的人朝夕相处。睁开眼睛是她,闭上眼睛也是她。
她在想颜珞的问题,十年、二十年后,会不会相看生厌呢?
她不敢笃定,将来的事情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如果是旁人,肯定不会去想,有些晦气呢。但是,她内心希望有那么一日。
因为那是十年、二十年,说明颜珞活了很久很久。
被窝里很暖和,却也很挤。榻本就很小,偏偏要挤上来,两个人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
顾阙叹气,微微挪了挪身子,在她眉眼上落下一吻。
安心睡觉了。
一夜醒来,腰酸背痛,整夜都僵持。颜珞定点醒了,又赤脚走回床上,继续去睡。
顾阙想掐着她的脸,狠狠蹂.躏一番,内心却在告诫自己:她是病人,不能和病人计较。
颜珞的身子养了半月有余,脸色好了许多,肉眼可见,添了几分粉妍。孙氏依旧不放心,日日来诊脉,悄悄问顾阙:“她安分吗?”
顾阙点头:“安分呢,我晚上守门。”
孙氏明白她的意思,鼓励几句:“再接再厉。”
顾阙:“……”阿婆愈发讨厌了。
孙氏还是悄悄塞给她一瓶药,嘱咐道:“三日一回就成了。”
顾阙言道:“开了口,没有一日三回就万幸。”
人太闲了,就会想做事。孙氏哀叹,瞧着顾阙一双如画的的眉眼,道:“你确实是个祸害。”
顾阙被骂得莫名,脸色一红,捂着脸揣着药走了。
孙氏望着恩爱的两人,心就舒坦了,活到今日,突然就有了盼头。
日子过得好,还有什么不好的吗?
孙氏笑了又笑,望着枝头上的白雪,觉得眼前的雪又不一样了,带着欢喜圆满。
又过了两日,雪融化了,无情领兵回京城,义军散了,溃不成兵,他擒拿几百人,锁了回京城。
霍成儒登基为帝,亲自迎出大殿,无情跪下见礼。他亲自扶了起来,道:“卿家多礼了。”
霍成儒曾是无情收下的兵卒,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新君。无情不大适应,简单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去见颜珞!
旧将拜见,颜珞高兴了,顾阙亲自下厨,三人在一起吃了午饭。
说起战事,颜珞多问了几句,无情无一不答,顾阙询问他:“烤羊肉,吃吗?”
无情颔首,顾阙去办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无情道:“夫人是个知趣人。”
颜珞挑眉,道:“那是自然,她可好了,就是傻气了,将银子对外撒,也不晓得还能不能攒钱。”
顾阙开避难所,撒了几万两银子,积蓄都放进去了,也不见旁人堵说她一声好。如今朝堂内外、民间百姓都在夸赞新君免赋税设粥棚。
殊不知顾阙也做了许多善事。
无情微笑,“丞相身子似乎好了许多,精神也好了,爱笑,笑意很真。”
“是吗?闲了没事做,挑逗她罢了。你何时娶妻?”颜珞端起酒抿了抿,道:“娶一妻室,早日完婚。记住,现在的君主是霍成儒。我不过是一死人了。”
无情唇角抿了抿,两颊微颤,道:“我明白,您觉得哪家姑娘好。”
“你信我?”颜珞眼眸微亮,眨眼间添了几分灵动。
无情笑了,道:“自然信您。”
颜珞饮了口酒,道:“我有许多人选,你要什么样的?”
“性子好,相貌随意,掌中馈,行事稳重即可。”无情说道。
颜珞呵呵一声,“你这些条件怎么都避开了我家夫人呢。”
顾阙相貌好看,不懂中馈,行事不算稳重,过于坦率,看不懂人心。
无情头皮发麻,道:“顾姑娘只有一个,我想娶也娶不到。”
颜珞睨他:“你惦记顾阙。”
无情吓得举杯:“没有、没有,属下不敢。”
“你可以觊觎的,我会弄.死你而已。”颜珞淡淡道。
无情不敢接话了。
“新帝心善,帝位来得快,许多人不服气。通州军当作表率,但……”颜珞顿住,眼眸渐转深邃,语气也有些薄凉:“他若动你,你也不必忍让,可懂?我教你臣服,可未曾教你将脑袋给他。”
“您的意思,我明白。”无情心酸,大胆看着丞相,唇角抿得直线,端起酒盏直接饮了,道:“他若敢对不起您,我也不会忍着。”
颜珞笑了,“他不会。”霍成儒是聪明人,她的时日不多,何苦与将死之人计较呢。
无情道:“但愿他不会。”
两人又说了会话,说起战事,说起广平郡王,又说江南一地,梁王搅得江南一团糟,就算收回,只怕短时间无法恢复生机,还需朝堂救济。
梁王增赋税,搜刮百姓,但钱都给了颜珞。
颜珞微笑,钱是她的,自然不会再拿出来的。
养顾阙太费钱了,短短几月就花了几万两银子,就算养一群女人也花不到这么多钱。
一个顾阙抵得上一群女人。
若非家底厚实,也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