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部分的时间里,徐饮棠其实很好说话。
哪怕是在他又暴躁又刻薄还是三病区头号刺头的真·十四岁,也会臭着脸哄一哄妈妈新带回来的孩子。
更何况他现在只是皮囊缩水,芯子都是养了四个崽崽的成熟妈妈了。
所以在许仲平向他表达了希望见到余空游的强烈愿望,余空游也不介意见见这个真货(自称)许仲平后,徐饮棠爽快地打开医院的大门,把余空游从里面召唤了出来。
阴风阵阵,鬼哭凄厉。
污浊宛如液体的黑暗唰地从徐饮棠打开的“门”里疯狂涌出,周围的空气变得森寒刺骨,刺耳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又似乎刹那间已经钻进了脑髓,像是指甲刮擦过黑板,疾风撕扯着空气,濒死的呻/吟与诅咒的尖叫,淹没过一切的思绪与情绪。
许仲平便只能僵直着,与脸贴脸注视着他的存在对视。
“它”庞大得令人难以相信能通过那般窄小的门,强烈的存在感甫一出现便挤满了整条走廊,又挤进了教室在楼梯上落脚,才勉强容纳下“它”的存在。
泥泞的腐肉舔舐他的皮肤,腥臭的血气钻进他的内脏,他的灵魂像一本书被摊开,战栗着接受恶意而冰冷的凝视,留下抹擦不去的污浊淤痕。
但这是余空游。
既然许仲平那么想见,余空游就让他见到了的“余空游”。
许仲平抽动着面孔,想拉扯出久别重逢的欢喜笑容,脸上却扭曲着皱巴成了丑陋的一团,嘴巴大大张开却只徒劳地发出窒息的气音,黏糊糊的红色液体顺着脸上的褶皱,从眼睛一路爬进嘴里。
就很丑。
还很没出息。
没出息得余空游都维持不住把自己气得素颜冲出门的火气,咬牙切齿地一秒上妆,也忘了自己作为厉鬼的种种手段,顶着七孔流血的素颜妆扑上去爆捶许仲平。
“哭哭哭!就知道哭!”
“能不能有点出息!啊!许仲平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刚才不是小嘴叭叭着挺能说的吗?!不是找我找得掘地三尺吗?!”
许仲平被他捶得东倒西歪,索性脑袋一低双手抱头,居然直接就蹲下不动了。
余空游更气,“别给我装哑巴!说话!”
许仲平吸了吸鼻子,哭得浑身打颤说不出话。
宛如寒风里的一颗小白菜。
人类的品种多样性,令徐饮棠大开眼界。
他抄着崽后退了一些,给余空游留下充分的发挥空间,时月白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摸到了他边上,在徐饮棠专注观察人类的时候握住他的手,仰着头轻声细语跟他说小话。
“作弊没成功呢。”时月白有些失望。
许仲平说自己把学校每寸土地翻过来都没找到“余空游”,想脱离这里又需要他找到“余空游”,那么自然就会想到用医院里的余空游试试看,不管怎么样,那也都是货真价实的余空游。
就像需要速通一些密室或者需要通关道具的副本时,最省事省力解法莫过于拿出上次通关时备份的通关道具,一模一样百分百的真家伙,至少有一半的概率能蒙混过去。
可惜这次他们撞上了没混过去的那一半概率,余空游出来了周围也还是黑沉沉的夜色,只不过因为余空游的素颜模样太有威慑力,那些不甘心徘徊着的,被许仲平的系统招引来的东西,全部逃得不见踪影了。
加上徐饮棠把那个系统啃得不轻,时月白视野里代表猎物的血色已经完全散去,走廊和教室干干净净的,倒是比白天更像阳间。
时月白的发顶蹭在徐饮棠身上,有一些毛绒绒的痒,他的声音软软的也像是毛绒绒在心口蹭了蹭,话尾扬着些跟时月白人设不太像的甜。
徐饮棠的注意力从几步开外的余老师教子(?)分散了些,转移到正被徐二宝jiojio踹脸的时月白身上,时月白被他看得愣了一下,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好意思地微微撇开脸,又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咳嗽了两声。
欲盖弥彰。
徐饮棠不禁微微笑起来,回应地捏了捏时月白的手。
这时候的时月白还没有经历过什么正经训练,有一双没有茧也没有坚硬的指节,更没有什么伤疤和训练痕迹的手,和少年人的身高一样小小的能轻松拢在手心里,指腹和掌心捏起来都很柔软。
声音也很柔软。
他的变声期和发育期一样来得晚,得刻意把声音压低才显得稳重,若是想把语气放得温和些,稍不留神就会带出些撒娇似的奶味。
时月白舔舔嘴唇,若无其事地提高音量,对余空游道:“你先别打啦,我们有事情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