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晏然难得出宫,哪怕里市的环境看着十分落后,也愿意在外面多走几步,禁军改扮的侍从小心地护卫在皇帝左右,整个队伍的布局似松实紧,钟知微更是直接在皇帝相伴。
里市中有人在表演杂耍,还有人在模仿鸟兽的鸣叫声,显得格外热闹,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售卖陶碗、布匹等日用品的摊子。
温晏然记得,古代集市中应该存在不少穿越人士经常能遇到的活动,比如说书、唱戏、捏面人,但她这边明显是一个也没有。
一行人又转了大半个时辰,池仪才凑近天子,提了一句时辰不早,又道:“若是陛下日日都在曲安侯府上下榻,难保没有御史弹劾。”
温晏然从善如流,笑:“既然如此,那回家去就是。”
既然皇帝同意,其他人自然调转方向,往里坊的出口走。
京城中官吏多,在街上碰见熟人自然不稀奇,池仪一眼看去,发现褚岁正在往这边走来。
褚岁认得池仪,先随意跟熟人打了声招呼:“久违,常侍这是陪家里哪位……”一言未尽,便猛地截住了话头。
糟糕,她好像看到了皇帝本人。
按照制度,天子本人这时候应该待在皇宫当中,被禁军们严密地保护起来,虽然朝臣们对皇帝微服外出这件事存在一定默契,但那都是建立在两边没正巧遇见的基础上。
褚岁默默看着池仪等人——不管待会说那个带着风帽身形与天子本人十分类似的文士到底是谁,她都愿意全盘接受。
温晏然沉吟片刻,慢悠悠地开口:“你猜?”
褚岁:“……”对方就不能自己编瞎话吗?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其实与谁一起外出,乃是两位常侍私事,褚某自然不该随意打听揣度。”犹豫片刻,又压低声音,“里市间人多口杂,此处距离皇城不远,多是贵胄人家出游……”
温晏然笑:“好,多谢提醒,不过旁人也瞧不见我的脸,想来并不妨事。”
褚岁:“……虽则如此,朝中多有认得两位常侍之人。”
对于人数众多的普通官吏而言,皇帝的左右近侍绝对比她本人更有辨识度啊!
钟知微性格忠谨,开口:“褚博士或许想说,若是行踪外泄,绝非是她告密。”
温晏然一拉钟知微的袖子,笑:“我晓得,不过既然褚博士没有直言,咱们就假装听不明白。”
褚岁:“……”
她早听人说过,皇帝偶尔会流露出促狭的一面来,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正好撞上的这一天。
在进入里市之前,张络等人把马匹寄存在入口处,因为他们在这边站的时间有些长,便有不明真相的无辜群众凑了过来:“那是足下家里的马么?某家中妹子已经十四岁,正要为她寻一匹坐骑,练习骑射,不知肯否割爱?”
温晏然随意道:“既然才十四岁,不若先买一匹小马?”
那人笑:“舍妹差一岁便能束发,岂能还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自然要骑大马。”
温晏然:“……”
她透过风帽瞧了钟知微一眼,发现后者面色如常,显然完全没有get到方才对话中的槽点……
从衣着看,想买马的那个年轻人也是贵胄人家出身,交谈间,又瞧见了褚岁,连连招呼:“某竟不知褚博士也在此地!”又略显激动地向温晏然等人介绍道,“这位便是太学中以文章扬名的褚博士!”
褚岁:“……”作为一个出身于文风浓郁的世家的年轻人,她万万不曾想到,自己会对“以文章扬名”这句赞扬存在如此复杂的感受。
温晏然看了想要买马的年轻人两眼,终于升起了一些好奇之意:“足下怎么称呼?”
年轻人行了一礼:“某姓陶。”由于朝中姓陶的重臣不止一位,又解释道,“是车骑将军的远方族亲。”
——虽然陶驾此时已经转任太保,习惯性还会把人称作车骑将军。
温晏然笑:“难怪尊驾想要买马,原来是家学渊源。”向对方微微颔首,算作告辞。
落后君主一步的池张两人心领神会——夏天到了,太学也该扩建了,他们可以去查查看,陶驾在京中的这位族亲有没有入太学。太保乃是当朝重臣,对他的族人,也该多多照顾,若是有谁漏下不曾进学,便让人进去,倘若此人已经是太学生的话,便提醒太学祭酒温继善,近来要多多加强学生的功课……
温晏然带人回宫,钟知微却没有跟她分开,两人一起到了西雍宫这边,等用过膳后,又前往书房,秉烛详谈西地情形。
放假的日子固然快乐,但假期结束后,不出意料的,便有大臣过来,劝谏皇帝不要随意出宫。
“宋某接到消息,说当日在里市门口,有个与钟尚书十分相似之人,扶着一位带着风帽的年轻贵人上马。”
换做一般的御史,张络能不当一回事,然而今次过来的人是御史大夫宋文述,自然要郑重以对,还好他运气不差,看见丰肃侯温缘生路过时候,把人拉了过来,充当借口。
“当日出宫之人并非陛下。”
宋文述:“既然不是陛下,难道是丰肃侯不成?”
被临时拉过来的温缘生眼也不眨,果断承认:“确实是孤。”
虽然她不清楚两人到底在谈论什么,但不影响她勇敢地站出来,把黑锅扣在自己头上。
宋文述的表情还是跟往日一样慈祥:“可是都江侯也说是自己,还有池常侍在旁为证。”
张络&温缘生:“……”御史大夫为何不早说?
作为天子手足,丰肃侯跟都江侯两人都忠心耿耿,愿意为皇帝姐姐顶锅,奈何在社会经验上,还是有所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