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轻微声响环绕在耳边,宛如有接连不断的小气泡冒出,又悄然破裂。
陈念能够感受到微弱的光,透过他薄薄的眼皮被视细胞感知,化作电信号传入大脑。
似乎有什么人正在靠近,因为光被挡住了,陈念却无论如何都难以睁开双眼,仿佛甚至连这具躯壳都不属于自己。
也许他正在浸泡在海水中吧,只不过这一方海水温暖而细腻,让他本能地感到安宁。
意识昏昏沉沉,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法得知。
陈念竭尽所能地想要思考,但思维却如同卡住的老旧齿轮,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在原地发出无助的咔咔声响。
他只能等待着,是梦吗?如果是的话,一定是一场深重的梦魇,要不然怎么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主动挣脱出来呢?
咕噜噜的声响永不止息,成为这方无趣梦境中唯一的变化,让陈念意识到也许他正处于活着的状态。
眼前的光时不常会被短暂地挡住,也许它具有某种规律,但昏沉之中,陈念没办法做出详尽的判断。
他悬在水中,既无法浮上去,也触不到底。
隐约间,陈念似乎听到了嚎啕哭声,那人嘶嚎咆哮着,哭得痛彻心扉。
是谁啊?哭的这么没出息。
陈念想知道究竟是谁扰乱了这一方无趣的平静,他再度尝试,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
这一次,他成功了。
陈念看到了面前透明的罩子,以及一处很大的房间。
就像之前的所有梦一样,眼前的一切都格外模糊不清,只能朦胧地辨认出轮廓。
在前方一米处的地方,放着个稍微有点椭的球形装置,装置中装有清透的液体,一个蜷缩的婴儿正漂浮在其中。
他看起来已经不小了,陈念不知道胎儿在各个月份里分别是什么样子,但那个孩子有手有脚,应该七八个月了吧?
他安静地待在那里,如同一根漂浮在水里的原木,陈念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却感受到光被侵扰。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它有着细长的身体,窄窄在肩膀上生着两只橄榄状的脑袋,手臂格外的长,能够伸到很远的地方,而腰部以下本该是双腿的位置,蠕动着数条分叉肢体。
陈念只觉得它非常熟悉,实在是太熟悉了,激起他心中本能的恐惧,想要浑身颤抖,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究竟在哪里见过。
那东西在对面的婴孩前停住,它细长的手臂轻轻按在罩子上,五指之间带着薄薄的蹼,仔细观察着其中的婴儿。
它俯身看了良久,长臂伸到旁边的控制台上,按下几个按钮,随后转过身。
眼前变得稍微暗了一些,之前陈念许多次感受到的光被遮挡,就是它来到了面前。
距离拉近,陈念终于能够看得更清,在那两颗凑过来的橄榄形脑袋上,金色纹路形成两只竖着的眼睛,它们凝视着他,和陈念对视,神情如母亲般温柔。
眼睛,眼睛。
如此熟悉,他曾在哪里见到过吗?
胸口突然冒出钝痛,只是短短几秒钟,就成发展为某种剧痛。
耳边不断的气泡声变得激烈,哗啦啦地翻涌着,陈念看到那只金色的眼睛从底部开始被蓝色侵染,曾经温柔的神情挣扎着消失不见,带着冰冷杀意地狠狠刺进他心口。
剧痛。
陈念下意识地想要呼吸,却吸入了一大滩液体,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同样被浸泡着。
肺部被水灌入,刺痛窜入大脑,颜色变得混乱,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崩坏,仪器疯狂闪烁着警示灯,地板陷落,房间轰然倒塌,碎石砖块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拉拽着飞向混沌的虚无。
两只蓝色的眼睛升至空中,冰冷地俯瞰着,最终只剩下陈念和他对面的胎儿。
那胎儿仍旧沉浮在清透的液体中,安静地睡着,不曾睁开双眼,世界疯狂都与他无关。
在最后那一瞬,陈念看到在他的肩头,有一弯月亮形状的小小胎记。
滴滴滴滴——
他听到尖锐的警报声,以及身边众多嘈杂急促的话音,原本轻盈的灵魂被一下子打入躯壳。
疼痛无处不在,有冰冷的金属贴上自己胸口,然后是突如其来的麻痹,他整个人都随之向上抬起,再重重地跌回去。
那只硕大的莹蓝色眼睛就在天花板上,沉默地凝视着他。
一切都黑了下去。
——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于世,对世界却几乎一无所知。
——为什么我们记住的是过去,而非未来?
以及,我,为什么会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陈念再度听到了哭声,压抑在喉头中,痛苦呜咽着,光是听着就能被其中浓郁的悲怆溺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