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九月相识和不过数月,还想和少年共度更多时光,更不愿让死亡的痛苦通过标记,传递到九月那边。
傅天河拼尽全力,以垂直于水流的方向奋力游去,脚下的吸力让他只有口鼻,能勉强冒出水面,更是稍不留神就会整个人淹没其中。
他无法看清这条河究竟有没有岸,但无论如何,都得尝试才行。
傅天河碰到腐烂发臭的眼球,属于孩子的圆润脚趾,还有零散的肉块。
在紫色河流和残躯断肢中,他游向并不存在的彼岸。
“两位殿下。”
医生匆忙从抢救室里跑出:“我们需要更多的生物因子,去抑制病人的情况。”
陈念立刻站起身:”要抽血吗?那来吧。”
陈词过了两秒才起来,直到现在,仍汹涌迸发出来的情绪让他反应迟钝。
陌生,实在是太陌生了,甚至都带来了无法形容的恐惧,
那是正从他心底里爬出的怪物,就要将他整个人吞掉。
陈词和陈念被带到消毒室,两人换上指定衣物,接受了从头到脚的全身消毒,在回收站染上的垃圾臭气,被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尽数压制。
陈念揽着陈词的肩膀,和仍在默默流泪的哥哥,一同进入到操作室。
透明玻璃墙的另一端,十几位医生围在手术台边,无影灯照亮他们护目镜下严肃的眼眸,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放松。
一旁的小型冷柜中放置着阻断药,一旦他们的手套破裂,或是由于其他原因,直接接触到傅天河的身体,就需要立刻注射,防止被ashes感染。
“他的情况怎么样?”躺在床上之时,陈词哑声问道。
“ashes已经进入了病人的脑部。”医生的回答似极地呼啸的寒风,将一颗心冻伤开裂。
“它们生长得非常快,已经开始破坏主导思维的脑区,我们正想尽办法,用损害最小的方法将ashes清除,但病人的智力和行动,仍有可能受到影响。”
陈词闭上眼,不再说话。
没人知道这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
陈念看着护士迅速将自己的衣袖卷至上臂,足有牙签那么粗的针头在无影灯下闪烁着冰冷寒光。
光是看着那根针,陈念就脑袋发晕。
太粗了,在是太粗了,他甚至都开始幻想自己的血管被戳成筛子,喷泉一样呲花。
护士察觉到他的浑身紧绷,她抓着陈念胳膊的手稍微放松了些,轻声道:“殿下不要太用力。”
陈念努力让自己放松一些。
——陈词十几年来一直都承受的事,你没有理由办不到。
他将脸扭到另一边,不去看正在发生一切。
疼痛从肘弯处传来,非常痛,毕竟那可是一根很粗的针。
针头刺破皮肤,穿过肉,又扎进血管。
陈念忍不住想,会有皮肤和肉留在针管里吗?
就像削尖的竹竿插进泥土,土会堵满竹芯,那他的肉是不是也堵满了针管?
陈词同样也完成了穿刺,来自兄弟俩,却完全相同的暗红色血液,顺着两根透明软管无声流淌,进入到正隆隆运行的精密仪器当中。
它将过滤出血液当中特殊的生物因子,直接注入到另一侧病房中,傅天河的体内。
希望能有点用吧。
陈念在病床上躺好,护士来到他另一边,在对侧的相同位置又扎了一针,这一针是要将完成过滤的血液,重新输回他的身体。
腕上的终端这时震动一声。
陈念的两只手完全不敢动,拜托小护士帮自己接通。
沙弗莱的声音急促且疲惫,他驾驶的飞行器回来之后,就立刻接受全身检查,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就得知傅天河逃走的噩耗。
他在观察室里追踪傅天河的踪迹,同时又派执行队封锁傅天河途经的所有道路,防止ashes扩散。
“我和陈词正在滤血。”陈念轻声道,“傅天河在旁边抢救呢,你怎么样?”
沙弗莱:“我没事,就是现在还不能从观察室里出去。”
陈念:“那你好好待着吧,给我们做技术支持就好。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得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医生们身上,也真是辛苦他们了。”
沙弗莱嗯了一声,一时间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陈念不去看正从他身体里流出,还有输回去的两条血线,他注意着陈词,哥哥似乎平静了许多,也许是觉得两只胳膊上都扎着针,
不好擦拭眼泪,他已经停止了哭泣。
很难说清这一刻陈念心中是何种感觉。
他非常希望傅天河能够活下来,但alpha惨状又提醒着他,到底有多难。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陈念忍不住难过,知道哥哥有了能陪伴在身边的alpha时,他是多么高兴啊。
他欣喜于终于有人能够靠近陈词,陪伴他踏足世界的每一处角落,他甚至还以相当挑剔的眼光,帮着陈词去判断傅天河究竟是不是个好alpha。
如今他们四个终于相互坦诚,也见了面,彼此相处合拍,应该充满欢乐地玩到一起,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噗——!”
傅天河感觉自己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双臂沉重得犹如两块巨石,坠着他的身体向下沉去。
无论再怎么拼命划水,也只能在几秒内获得一次口鼻露在外面的机会,冒着被呛死的风险奋力呼吸。
紫色洪流浑浊,无法像在水中那样睁开眼睛看清前方。
傅天河干脆闭上双眼,全凭一腔本能前行,反正就算把眼睛睁得再大,看到的也只有不断从他面前飘过的人类肢体,只会让他的心愈发冰凉沉重。
不知游了多久,在傅天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的脚底踩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
他精神猛然一震,双脚在上面重重地一踩,整个人浮起许多,借着这股冲劲,傅天河向前滑了数米,明显从流速的变化中感觉到水变浅了。
傅天河踩着脚底的坚硬,一步步向上,终于看到了凸起的棱刺。
那是一丛无比巨大,足有两层楼高的紫晶,生长在河流边沿,戈壁滩上的红树林般,向着无休止的远方蔓延,成为紫色河流的岸。
这玩意儿傅天河简直再熟悉不过,因为缩小版的就存在于他眼眶里。
他定了定心神,努力攀爬上去,直到双脚离开液面,傅天河回头看了一眼,仍有数不清的人体组织在河流中沉浮,被带向远方。
他小心翼翼地顺着那根晶体向上攀爬,脚底湿滑,掌心也因为湿着很难抓稳,傅天河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撕成两半包在手上,增加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