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使团拔营出发。八月初七,抵达尼斯克城。彼时,古兰国使团未到。
胤礽下令安寨扎营。先到有先到的好处,可以得到休息喘息的时间,还能借这个空档探查熟悉周边地形,确保安防,提前做好战略部署。
第二天,胤礽让人找了件当地人的衣服,在装扮容貌上做了番更改,带着小柱子,另点了四个身手强木仓法好的神机营士兵以作护卫,悄悄进城。
第三天,如此。
第四天,仍旧如此。
第五天,不说佟国纲与明珠,就连索额图也狐疑起来。需知这几天胤礽进城啥也没干,只是闲逛,走街串巷,买了许多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活像是专程来购物的纨绔子弟。除了这些,啥也没干。这是要什么意思?
第六天,古兰使团抵达,派人前来交涉。
晚间,索额图来报:“古兰那边的意思是,谈判地点设在双方中间,与彼此驻地距离等同,各带三百护卫,只可携刀兵,不许携火器。”
胤礽点头:“可!答应他们。”
索额图蹙眉:“火器上……”
胤礽轻笑:“你以为古兰真会这么遵守约定,说不携带火器就不携带火器?答应归答应,具体怎么做,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长杆火铳便罢了,让三百护卫装备上左轮并小型手榴弹。你们三位也藏一把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是有手榴弹的,体型类似筒状烟花,随身携带多有不便。去岁戴梓在闭关研习了两本书籍后,研制出小型手榴弹,与后世球形差不多,拉杆式,轻巧方便,威力更强。
索额图应下,又问:“明日殿下可要前往?”
胤礽摇头:“孤不去。你们去吧。”
次日,索额图三人前往谈判,胤礽再度乔装改扮入城,东弯西拐了半个时辰,来到一间酒馆后门,示意护卫待命,亲自上前扣响门扉,三长两短。
不多时,柴门打开。
胤礽入内。
“唐十九,好久不见。”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唐十九泪盈满眶,他抖动着嘴唇,跪拜行礼:“见过殿下。”
“快起来吧。四年不见,你胡子都长出来了。若不是前两天看到你在城里留下的讯息,知道这是你的据点,孤在街上碰见,怕是都不敢认你。”
唐十九笑道:“入乡随俗,当地人多粗犷豪爽,唐某总要做点改变,才好融入他们。”
将胤礽领入上座,唐十九又道:“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孤来接你回家啊。”
唐十九一顿,只听胤礽又说:“此次和谈结束,你便同孤一起回家吧。”
“回……回家?”
胤礽点头:“是,回家。难道你不想念京师,不想念你的父母亲人吗?”
想,如何不想。唐十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遏制住心头的激动。
胤礽握住他的手:“别急,快了。等和谈结束,你就能归家了。这四年,辛苦你了。”
“能为太子办事,是唐某的荣幸,何谈辛苦。”
“好,那就先不谈这些,你的付出孤记在心里,日后再说。孤的时间不多,咱们先说正事。”
“是。”唐十九正色道,“太子今日前来可安全?”
“安全。使团中少有人知道孤的身份,前几日孤便乔装打扮在城里熟悉了路线。之所以没来找你,一则是想查看城中情况是否稳妥,二则是在等待时机。今天是我方与古兰和谈之日,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和谈上,不会有人来注意孤。”
唐十九稍稍安心,言道:“当年太子嘱咐我在黑左古城的诸多布置,我都已完成。上个月,庄稼收割,黑左古城周边的古兰骑兵秘密囤积了大批粮食。
“我猜大约是在为和谈准备。一旦谈崩开战,这便是他们的军粮。骑兵内部我们插不上手。但他们屯粮的据点,我们早些年就做过手脚。地下有条密道。”
胤礽轻笑:“粮食都运出来了吗?”
“还没有。密道不长,行动不便,我们怕动作太大引起古兰骑兵的注意,只能分批次运,每次挪一点。古兰骑兵很谨慎,三不五时会来查看粮食。我们恐他们提前发现端倪,外层没动,只对内层粮食做了调换。”
胤礽点头:“那也够了。还需多久能换完?”
“大约十天。”
十天,如今和谈才刚刚开始,来得及。
胤礽又问:“古兰都城那边呢?”
当年随唐十九一起离开的,还有培训班的一批“尖子生”,他们都是唐十九的最佳助力。尤其这四年里,唐十九还发展了不少暗线。现今他们在古兰都城也算有了些许力量,虽不能与古兰对抗,却很知道如何想办法钻空子。
提到此,唐十九眉头紧锁:“此地距离都城太远,传信不便。最近一次的消息还是两月前来的。当时我刚收到太子的命令,已让他们设法推进计划,尽量借鞑靼人的助力谋算。也不知如今他们做的怎么样了。”
这次和谈,要想达到胤礽的目的,古兰都城的布置是关键。可也是这一步最为艰难。
胤礽一叹:“看来,只能等了。”
不论成败,古兰都城总要有信传来。
等信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唐十九又道:“还有一则消息,准噶尔似乎也有人来了,好像是温春。不过这则消息还未经过证实。我会再仔细探查。”
“温春?”
呵,还是个熟人呢。
胤礽勾唇,“八成是真的。这次和谈可不只关乎我们与古兰,还关乎准噶尔。倘若我们与古兰化干戈为玉帛,古兰退兵,不再插手,准噶尔便要单独面对我们的木仓炮怒火。以现今大清的实力,他们没有多少胜算。
“也是因此,他们与喀尔喀开战之时,才会勾结古兰一起行动,为的就是拉拢盟友,牵制我们的战力。
“哪知战事刚起,我们与古兰便要和谈。若和谈成了,准噶尔怎么办?温春此行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阻止和谈。”
唐十九脸色阴沉:“准噶尔好狠毒的心思。既然如此,温春那边我们要不要动手?”
“他若真来了,此时最大可能已在古兰营地。古兰的地盘,我们如何动手?”
唐十九心头一紧。
胤礽却道:“无妨,和谈之事重大,汗阿玛曾传旨边军策应。孤出行前便下令沿途侦察准噶尔的动向。如果温春带了大批人马过来,我们的人不会不知道。可孤现今未曾收到任何消息,可见温春是私暗地行动,随行人员大约也就那么几个。
“几个人能做多少事?想要阻止和谈,他们大概率走的是怂恿古兰,挑拨离间的路子。倘若我们的计划成功,自不必担心温春这等技俩。倘若我们计划失败,就算没有温春,我们也将陷入被动,只能选择后路应对。”
胤礽一叹,所以根本还在于他们四年来的布置能够顺利。
回到营帐,索额图等人还未归来,胤礽睡了一觉,醒来时,就见索额图明珠与佟国纲皆是一脸的气急败坏。
“这是怎么了?”
索额图按捺住怒火道:“太子!”
“可是被古兰气着了?”
佟国纲一哼:“殿下可知他们想以何处为界?”
胤礽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已经让人挂在墙上的舆图。
舆图上除先前的标识外,多了一道黄线,正是古兰人主张的分界。
三人一愣,纷纷看向胤礽:“太子如何知道?”
“猜的。我们想试探古兰,古兰难道就不会试探我们?”
三人顿住。是啊。他们所提议的要求也很过分呢,焉知古兰此刻没在恼火?这么一想,几人心情忽而好了些。
随后两日继续和谈,皆是扯皮,应胤礽要求,索额图等人半步不退,古兰气得差点砸了桌子。
第五日,和谈仍旧毫无进展。
第七日,胤礽让索额图提出休会,并派人送了一封“散会声明书”前往古兰驻地,让古兰使臣签署。
古兰主使看看左手自己正想送出的“散会声明书”,又看看右手刚收到的清军送过来的“散会声明书”,这回是真的砸了桌子。
他正要送封“声明书”去逼一逼清军呢,还没等他送出去,反倒被清廷提前将了一军。这让人如何不气!
散会?这要是一签,就等同于和谈破裂了。谁都知道,所谓“散会”,所谓“声明书”都是在以退为进。想到自己的使命,古兰主使气得牙痒痒。
第八日,索额图三人本担心此举会触怒古兰,心下忐忑,谁料古兰半点动静都没有。未再遣人提和谈之事,也为气恼走人,更未有开战之举。
“太子,这么看来,古兰确实只想趁机在和谈上捞好处,并不想与我大清再起战事,不死不休。我们是不是可以释放出重新和谈的意愿?”
“再等等。”
索额图&明珠&佟国纲:……
第九日,古兰遣人重提和谈,主动说己方所议界线不妥,又点出大清主张的过分之处,明确表示双方都可退一步。
索额图三人皆松了口气。
在胤礽的示意下,索额图提出第一方案,古兰不同意,另提一案,与大清原定的第三方案不谋而合。
索额图等人没答应,双方又扯皮了几日,古兰提出第二方案。索额图不敢自专,回头请示胤礽。胤礽摇头拒绝。
和谈再度陷入僵局。
这下,索额图明珠佟国纲都坐不住了,纷纷来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