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破事摆在明面上就不太好看了。
薛向明贼精贼精的,他可太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要表演什么样的角色了,于是悄悄凑近温如瑾,耳语道:“公子,我看这厮分明是故意为难我等,人哪能睡那么久的觉?怕不是在里头偷偷看着呢!”
“那依你之见,你打算如何?”温如瑾笑问。
他问的时候,蹲坐在他肩膀上的金毛犼也悄悄地凑近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小爷倒要看看你这猪脑子还能提出什么好主意来。
“不如属下绕到这茅屋之后,纵火烧茅屋,我看他出不出来!”
温如瑾倏地笑了,没办法,实在是忍俊不禁,薛向明这馊主意,和当年那位张飞火烧诸葛亮是一样一样的。
“薛小将军要火烧云珠子?”温如瑾笑得眼睛都在发亮。
薛向明不以为意:“烧起来了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睡觉,要是假的他就自个儿出来咯,要是真的,大不了我再冲进去救他,届时我就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一波啊,骚到金毛犼都呆愣住了,然后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它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等级别的馊主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温如瑾他们的谈话声,就在这时候,漆黑的屋内,忽然点起了烛光。
“请客人进来。”有人用喑哑的声音说。
薛向明眉毛一挑,与温如瑾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众人便跟着上前。
但那中年男人却忽然伸手挡住了众人:“先生只请公子一人进入。”
温如瑾的驭下能力还是有的,在该沉得住气的时候,大家都很沉得住气,都不吭声,只是看着温如瑾。
温如瑾给了大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摸了摸金毛犼,安抚住它,将它放在薛向明的肩膀上,他独自一人踏上了那茅屋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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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忍不住对知道但未曾见过面的人有过许多的设想,温如瑾也同样是。
他设想过这位谋士的形象,应该会和他记忆之中曾经见过的谋士有着或多或少的相同之处。
再兼之风和颂的年轻与仙气飘飘,他甚至想过,此人的形象,比之谋士,或许会与那些御剑飞行的修士更为相似。
至少也得仙风道骨,或许还有着时下流行的山羊须。
但是他独独没有想到——这是个,女子!
烛光置于案牍之上,光影斑驳,有飞蛾扑火,又被灯罩阻挡,翅膀扑哧不止。
那人瘦弱的身影,便跪坐在这案牍旁,一只纤细的手支撑在案牍上,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则在翻阅经卷。
她没有好好的梳洗过,白色的纶巾随意放置在床榻的一侧,一头银白的三千烦恼丝如同瀑布一般倾斜而下。
她随意地穿着亵衣,肩上披着鹤氅裘,精美的羽扇就在案牍的边缘上。
窗外的寒风吹来,卷起了那衣袂,飘飘如仙。
随时能仙去的那种仙。
温如瑾痛心疾首:我需要打工人,我不在意他是男是女,我不在意她头发是黑是白,但我心痛她看着命不久矣的模样!
寿命短要怎么打工!?寿命短要怎么创造价值!?我恨不得天下打工人都长命百岁!
(满分资本家的嘴脸)
白发女子抬眸看了过来,不比她那满头鹤发,她的面容依然年轻,满打满算也越不过三十岁。
她的长相,与时下女子那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之类的扯不上关系,但是在这样一张消瘦的脸上,有一双十分大的黑色眼睛,又大又亮!
这双眼睛里面像是运转着什么世人看不懂的规律与法则,深邃得不可探究。
“你终于来了……”她像是感叹着什么,仿佛与温如瑾早就相识。
硬是要说的话,除却任务相关者,这天下第一个知道温如瑾的存在、“认识”他的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云珠子。
素手轻扬:“公子请坐。”
温如瑾眼神含蓄地扫过了她那一头银丝,含笑席地而坐,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这个状态像不像……”
“像!”
温如瑾直接打断了520的话。
对,像!云珠子这个状态,尤其像是那些能够窥破天机的高人,窥到不可窥见之事后,得到的天惩。
有些人会因此而瞎了眼睛,有些人会因此而断了手脚,有些人会因此而折了寿命……而云珠子,因此而催白了一头青丝。
云珠子动作行云流水地给温如瑾倒茶,就算那案牍上的茶水早已冷却多时,她也并不在意地将茶推了过来:“先前确实是在下身体不适,陷入沉睡,并非有意拿乔为难公子,万望莫怪。”
“先生杳冥仙踪,能得见一面,已是我之幸,谈何怪罪?”温如瑾也不在意,端起那杯盏,将冷茶饮尽。
云珠子倏地一笑,她笑起来,便柔和了那双过于冷然和锐利的眼睛:“既如此,那就不必放火烧我了吧?”
温如瑾也笑,爽朗无比:“先生多虑了,不过是吾家小将口无遮拦罢了,不可当真,冒犯了先生,还望恕罪。”
她说她是身体偶然不适,不是故意拿乔叫他在门口等,温如瑾信吗?
信!
因为她说的是真的,她只是说自己午睡不是故意拿乔,可没说先前上山之艰辛不是故意为难呢。
倘若她真要拿乔,也没必要叫那中年男人去把人接过来了,况且这茶水,也是提前热好了的,如今都放凉了……
如此可见,确实是身体撑不住。
温如瑾有些哀伤,为这个还没有得到的打工人的不健康的身体。
为什么打工人不能好好爱惜自己呢?主公会难过的你都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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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昏暗,两人在这朦胧的烛光下,正襟危坐于对面。
云珠子意兴阑珊地卷起了竹简:“公子千辛万苦寻名士而来,如今可曾遗憾?”
温如瑾也算是知道这人为啥只许他自个儿进来见她了,实在是她此刻处于披头散发的不合礼仪的状态,恐怕不会想要第三个人看见的。
“遗憾?”温如瑾又喝了一口那冷冰冰的茶水,“先生何出此言?”
云珠子一声轻笑,敞开双臂,自然又傲然地展示着自己瘦弱的身体与细瘦的臂膀,她看着温如瑾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是女子。”
“我知道,”温如瑾点点头,“我看出来了。”
她还藏得挺好的,神神秘秘,520没仔细扫描她,都估计没发现这人是个女的。
温如瑾反问她:“先生的意思是,你是女子,这是值得遗憾的事?”
“不然呢?”云珠子讥诮地勾了勾唇。
温如瑾失笑摇头:“我不遗憾,因为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你是女子,那又如何?”
“刀剑相杀,可不顾你是不是女子;生老病死,也不顾是你是不是女子;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于手中,凭借的是脑子,而不是男人的身份。”
她是个女人怎么了?她脑子好使过这世间千万男子!这就注定她高高在上,傲视群雄!
男人怎么了,女人又怎么了?好使的打工人,才是资本家的真爱!倘若不好使,那管你是男是女,不好使全滚蛋。
云珠子很满意温如瑾的回答,那令人生寒意的笑容,都真心实意了不少。
“我对公子你……”女子的话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的行事作风,有些许了解。”
“哦?”
“依照你对那崔,风和颂的态度,你此番前来,定是有要事,要交由我去做。”云珠子促狭地笑了。
她果然认识风和颂,哦不,准确的说,她果然和崔尚卿是旧相识!
温如瑾没有否认:“那先生知道,我要交由你去做的,是何事吗?”
云珠子淡然地颔首:“略知一二。”
这就……有些意外了。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眼神十分扼腕地看着她那满头的白发:“先生欲要知晓这些,只需再等待一些时日,随口问我,我便能亲自告知,又何苦去窥探天机?”
“公子说笑了,这点小事,无需窥探天机,我自能推敲。”
言下之意就是她这白头发,不是因为她窥破了温如瑾的计谋,而是因为别的,更严重的事情,是什么呢……
“公子想要策反的那员裨将,他人看来或许很难,但,我知晓他的身世之谜,我有七成的把握。”
云珠子依然眉眼含笑,却说着杀伐果决的话:“倘若不能行,我也能令人取而代之,绝不耽搁公子计划。”
“除却此事,我亦为公子将来一统天下的夙愿,有些许构想,只是不知……”
云珠子的笑意加深,眉眼风华尽显:“他日公子蹑足高位,究竟我是军师,还是那风和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