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出谷的棋谷谷主,云珠子已经预料到自己符合棋谷祖训的一生了。
温如瑾足够优秀、足够通透,该悲悯的时候悲悯,该狠心的时候狠心,是一个怀着仁慈的雄主,是一个见识过乾坤之大,依然能怜惜草木的明主。
这就是对云珠子最好的报答,这也是对她的选择,最有力地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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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珠子住了那么一点时间,但是这个院子已经充斥着她的个人风格了,桌椅、摆件、屏风、熏香……甚至还有个心打造的巨大的类似猫爬架子一样的东西,树立在了一侧,占据空间极大。
这东西显然是云珠子给金毛犼准备的,对于其他人那战战兢兢奉若神明的态度,云珠子对待守静,更像是看待一个聪慧的孩子,就像是……温如瑾的态度。
太难了,旁人不是温如瑾,一个凡人如何能做到像温如瑾这样,把一只寿命漫长、实力强悍的神兽,看做是一个可爱的、在发展过程中的、还在不断成长着的稚子呢?
可是,云珠子就做到了。
到目前为止,云珠子是温如瑾遇见的第一个,能把守静当一个可爱的孩子来对待的凡人。
她真的是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人,温如瑾平静的视线,轻描淡写地看过这周遭的一切,云珠子的存在感,甚至称得上是——霸道啊。
温如瑾游走世界三千,见过无数形形sè • sè的人,有些人的色彩暗淡,有些人的色彩绚烂。云珠子是后者,或许说,有能力有本领的人,大部分都是后者。
温如瑾见过周身的色彩比云珠子还要更灼目的人,他也早已习惯这些,更何况他的本原世界,强调尊重个体的dú • lì人格,所以他从不觉得云珠子有什么问题。
但是此刻,看着这待客小厅,随处摆放着的棋盘,随意摊开在案牍上的竹简,旁边冷却的花茶,没有收起的七弦琴……温如瑾忽然意识到,云珠子的疏狂散漫,会不会引起他人的不愉?
比如当年的风和颂?
并不是谁都能够忍受他人的狂放不羁的,这或许是连云珠子自己的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这个念头只是在温如瑾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没有去深究,也没必要去深究,因为纵使确实有人不爽云珠子的个性,但云珠子有保持自己个性的自由与权利,他尊重一切不妨碍他人的个体意识的选择。
小厮重新上了茶,温如瑾并不触碰其他东西,只坐在待客的椅子上,自己一个人喝了一壶茶。
这壶茶喝尽了,然而云珠子还没有回来,温如瑾知道南阳郡是难得的大郡,宵禁较晚,他心想指不定是回来的时候遇上了些街边小贩,金毛犼被勾住了好奇心,以云珠子对它的宽容和怜爱,自然是会停下脚步的。
小厮恭敬地想继续给温如瑾添一壶茶,温如瑾却抬手制止了他:“不必了。”
他其实没有什么太过要紧的事情,只不过是这段时日他忙碌于水利与农耕的事情,稍微有点冷落了她,他是特意过来想要与云珠子闲聊一下罢了。
最多再问一问她将崔家那些证据整理得如何了,不错,与风和颂的交涉自然还是温如瑾去做,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掌握在棋谷的手中,整理证据还得云珠子亲自操刀的。
除此之外,不过是嘱咐她多注意身体,天寒加衣,以表一个主公对谋臣的关怀罢了。
哦,还得再提一句,三日后他们就要启程回武陵郡了,驻扎在郊外的士兵也早已归心似箭。
说白了就是,没有什么大事,所以云珠子不在也无妨,温如瑾打算明日再过来。
只是温如瑾一起身,忽然有一阵寒冷的大风,吹开了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直接把云珠子那案牍上的一堆绢帛和竹简全呼啦啦地扫落了一地。
小厮就守候在门口,见状居然傻了眼,露出了纠结的模样,迟迟没有上前收拾。
好一会他才讷讷地对温如瑾说:“公子,先生吩咐过,我等不可轻易动她的东西……”
温如瑾叹了一口气,云珠子虽然是狂放不羁了一些,是疏狂了一些,是散漫了一些,但是重要的东西是不可能这样随便放的。能叫云珠子这样在小客厅放着的,最多不过是她闲来无事拿来读一读,或者随意写一写的东西罢了,总之不会是什么机密。
不过既然小厮如此说了,温如瑾也不会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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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温如瑾自己去关了窗,亲手去捡那些绢帛和竹简,甚至还有一些粗糙的纸张,结果——瞧瞧他发现了什么!!!
温如瑾又震惊,又无语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不错,这确实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东西和温如瑾有关,和温如瑾密切相关!
这全都是疯狂给温如瑾吹彩虹屁的诗篇和文章!!!
只见那散落的绢帛和竹简上,无数“北辰下凡”“明主在世”“战神降生”“贤比尧舜”“爱民如子”“爱兵如子”“天定雄主”“神兽所择”“天选英主”等等字眼,密密麻麻地、不顾温如瑾的抗拒,直接塞满了他的脑子。
而这些字眼,还全部都是不一样的字迹,连署名都是千奇百怪——“疏狂小生”“云上道人”“平阳居客”“南海笑笑生”“东阳先生”“汝阴老人”“兴谷散人”……
温如瑾:“……”
不错,前些日子里,温如瑾收复了包括长安城在内的曾大秦与大冀的故都城一带,然后天下文人墨客、骚人三千就在文坛席卷起了一股疯狂给温如瑾吹彩虹屁的飓风。
温如瑾:我真傻,真的,我居然那么天真?!
所有人,包括没有仔细去思索这件事的温如瑾,都以为这股风气,就是那些激动万分的文人雅士、风流书生闲的没事干自己个捣鼓出来的……
没曾想,这特么是云珠子一个人,依靠着自己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的遍布天下的马甲号生生带起来的飓风!
温如瑾无奈地伸出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想笑,又有些无语:“我是真的没想到她马甲号还能这么用……”
520哈哈大笑。
谁能想到呢,她真的是,为了给温如瑾造势,估计这些天她也没闲着,日日夜夜笔耕不辍,挥毫泼墨千张纸,启用马甲百八十,生生要把温如瑾的名字,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温如瑾甚至还看到了一篇短小精悍、语言粗浅的小短文,就是那种适合给一些识字的说书先生,在茶馆等地给不识字的老百姓讲故事的那种文本。
故事并不复杂,主人公是一个老人家,老人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被土匪杀了,温如瑾就去剿了匪,给她报了杀子之仇,这个老人家还有另一个儿子,为了报答温如瑾,就主动从军。
这个儿子从军之后,老人家家中的田地就无人能耕得动了,老人家准备自尽以不误儿子,却不料高贵如州牧公子的温如瑾,居然早早就想好了要安排好这个孤寡的老人。
州牧公子叫自己的姐姐们安排好了这个老人家的生存问题,鼓励邻里相助,给他送粮食,给他送衣物,还拿出银两请邻里帮他耕种……
温如瑾看着这个小故事,有些忍俊不禁,看来云珠子还特意去收集过现实的例子,不是无的放矢,无中生有的,这故事里的人物,在武陵郡都能找到对应的老百姓,还不少!
可想而知这种融合了真人实例的故事会多么受百姓欢迎了,多少人的亲朋好友为车匪路霸所杀,却无处寻仇?多少人的亲友子女被迫服兵役,上层的人却压根不管他们失去了青壮年劳动力之后要如何活下去?
云珠子所写的,都是与这天下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最贴近的例子,也是他们最心酸最苦痛却无处诉说的亲身经历。
而这一切,故事的主人公都遭遇了,他们和主人公感同身受,他们虽未得到好的结果,但主人公得到了,那众人多少就能有点欣慰……
也会遗憾他们没这个运气,没能降生在荆州,活在那位公子的治下,但纵使如此,他们依然会把温如瑾视作为天降的怜惜百姓的青天大老爷。
云珠子真的是呕心沥血,凭一己之力,在九州各处,给温如瑾生生造出了无数光环,无论是在上层文化圈子中,还是在不识字的百姓群体中。
这样的人,叫人如何不喜欢啊?
她便是再猖狂自负自傲又何妨?这是千百年也不一定能出一个的绝世谋臣。
温如瑾这般感叹过后,忽然又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特别老旧的竹简,竹简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豫州任云琼。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任云琼就是豫州牧那个名扬天下的女儿?
温如瑾看着任云琼的名字,有些心情复杂了:你亲爱的谋士太过天纵奇才也不是很好,她看得特别远、特别、特别远……
温如瑾出门的时候,甚至在怀疑,云珠子会不会已经打算好了哪天他要是一不小心挂掉之后,她辅佐幼主的艰辛未来?
嗯……真的很难说,温如瑾甚至觉得,云珠子这短命的样子,和她总是思虑太多是脱不了干系的。
不过,这一次,恐怕得要让他亲爱的谋士失望了。
辜负她一番千辛万苦给他选老婆的美意很抱歉,但是——
温如瑾决定要和她比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