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杀了,另一个被石头砸死了……都是很早的事,快两个世纪了吧。”
“还有两个呢?”
“不知道,还在冬眠中吧。”
“其中有一位中国人,您知道他吗?”罗辑小心翼翼地问,紧张地盯着医生的眼睛。
“你是说那个对着一颗星星发咒语的人吧?在近代史课上好像提到过。”护士插嘴说。
“对对,他现在……”罗辑说。
“不知道,好像还在冬眠吧,我不太关心这些事儿。”医生心不在焉地说。
“那颗星星呢?就是他诅咒的那颗带有行星的恒星,怎么样了?”罗辑问,心悬了起来。
“能怎么样呢,应该还在那儿吧……咒语?笑话。”
“关于那颗星星,真的没发生什么事?”
“反正我没听说过,你呢?”医生问护士。
“我也没有。”护士摇摇头,“那时的世界给吓坏了,出了好多可笑的事呢。”
“后来呢?”罗辑长出一口气问。
“后来,就是大低谷了。”医生说。
“大低谷?那是什么?”
“以后都会知道的,现在好好休息吧。”医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不过关于这个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转身走的时候,白大褂上出现了翻滚的乌云,护士的衣服上则映出了许多双大眼睛,有的目光惊惧,有的含着泪。
医生和护士走后,罗辑在床上呆坐了很长时间,喃喃自语道:“笑话,真的是古代的笑话。”接着他独自笑了起来,先是无声地笑,然后哈哈大笑,床和他一起发颤,吓得熊文要叫医生。
“没事儿,睡吧。”罗辑对他说,然后自顾自地躺下,很快进入了苏醒后的第一次睡眠。
他梦见了庄颜和孩子,庄颜仍在雪地中走着,孩子在她的臂膀上睡着了。
当罗辑醒来后,护士走了进来,对他说早上好,她的声音很低,显然怕吵醒了仍在呼呼大睡的熊文。
“现在是早上吗?这房间里怎么没有窗户?”罗辑四下看看问道。
“墙壁的任何一处都能变得透明,不过医生认为你们现在还不适合看外面,挺陌生的,会分散精神影响休息。”
“苏醒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这也影响休息。”罗辑指指熊文,“我可不是他那号人。”
护士笑笑说:“没关系,我就要下班了,带你出去看看怎么样,早餐回来再吃吧。”
罗辑很兴奋地跟着护士来到值班室,他打量着这里,陈设的物品中有一半能猜出是什么,其他则完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房间里没有电脑和类似的设施。因为墙壁上到处都可以激活成显示屏,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引起罗辑注意的是排在门边的三把雨伞,它们的款式不一,但看外形只能是雨伞。令罗辑惊奇的是它们显得很笨重,难道这个时代没有折叠伞了吗?
护士从更衣室出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除了表面闪亮的动态图像外,这个时代女孩子衣着款式的变化至少在罗辑的想象范围之内,与自己的时代相比,主要是凸现了不对称性,他很高兴在一百八十五年后,还能在一个女孩子的服装上得到美感。护士从那三把伞中提起一把,似乎有些重,她只能把伞背在背上。
“外面在下雨吗?”
女孩儿摇摇头:“你以为我拿的是……伞吧。”她很生疏地说出后面那个字。
“那这是什么?”罗辑指着她肩上的“伞”问,本以为她会说出一个很新奇的名称,但不是那样。
“我的自行车啊。”她说。
他们来到走廊上时,罗辑问:“你家离这里远吗?”
“你要是说我住的地方,不是太远吧,骑车十几分钟。”她说完站住,用那双动人的眼睛看着罗辑,说出了让他吃惊的话:“现在没有家了,谁都没有了,婚姻啊家庭啊,在大低谷后就没有了,这可是你要适应的第一件事。”
“这第一件事我就适应不了。”
“不会吧,我从历史课上知道,你们那时婚姻家庭就已经开始解体了,有很大一部分人不愿受束缚,要过自由的生活。”她又提到了历史课。
我就曾是那样一个人,可后来……罗辑心里想,从苏醒的那一刻起,庄颜和孩子就从未真正离开过他的思想,已经成为他意识桌面上的壁纸,每时每刻都在显现。但现在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他,情况不明朗,他虽在思念的煎熬中,还是不敢贸然打听她们的下落。
他们在走廊上前行了一段,然后穿过一个自动门,罗辑眼前一亮,看到面前有一条狭长的平台向前伸延,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外面了。
“好蓝的天啊!”这是他对外部世界发出的第一声惊呼。
“不会吧,哪儿有你们那时蓝啊。”肯定比那时蓝,蓝多了。罗辑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他只是沉浸在这无边湛蓝的拥抱中,任心灵在其中融化,然后有一闪念的疑问:我真到天堂了吗?在他的记忆中,这样纯净的蓝天,只在生活过五年的那个与世隔绝的伊甸园中见过,只是这个蓝天上没有那么多白云,只在西天有极淡的两抹,像是谁不经意涂上去的,东方刚刚升起的太阳在完全透明的清澈大气中有一种明亮的晶莹,边缘像是沾着露水。
罗辑把目光向下移,立刻感到了一阵眩晕,他身处高处,而从这里看到的,他好半天才意识到,是城市。开始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片巨型森林,一根根细长的树干直插天穹,每根树干上都伸出与其垂直的长短不一的树枝,而城市的建筑就像叶子似的挂在这些树枝上。建筑的分布似乎很随意,不同大树上的叶子有疏有密。罗辑很快看到,他所在的冬眠苏醒中心其实就是一棵大树的一部分,他就住在一片叶子里,现在,他们正站在悬挂这片叶子的一根树枝上,这就是他看到的那道伸延到前方的狭长平台。回头,他看到了自己所在的这棵大树的树干,向上升到他看不到的高度。他们所在的树枝可能位于树的中上部,向上向下,都能看到其他的树枝和挂在上面的建筑叶子(后来他知道,城市的地址真的就是××树××枝××叶。)。近看,这些树枝在空中形成错综的桥梁网络,只是所有桥梁的一端都悬空。
“这是什么地方?”罗辑问。
“北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