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穿心脏?这样便能杀死它们?”程奎找到了一线希望。
“不能,只是能让它们立刻躺下。它们残余的意识会保留到魂灵散去的一刻。”息衍眯着眼睛看着那些如铁墙一样扑近的黑影们,现在近得已经能看清那些东西身上斑斑的血迹和破碎的衣甲,它们有的提着离国式的方口蛮刀,有的手持楚卫的山阵长枪,有的却是空着手,手指鸡爪一样抠着,像是要扑上来撕开人的喉咙。
“他们倒下的时候会睁着眼睛,依旧看着你。程将军,可不要被惊吓到了。”息衍冷笑起来,在绝大的危险前,这个懒洋洋的人忽然有了一股无畏的冷傲。
“息将军倒还懂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程奎舔着嘴唇,竟也拉动嘴角笑了笑。
“读书的时候学过,我在稷宫时的成绩比白大将军还好些。”息衍翻身上马,“我是好学生。”
“我是行伍出身的老粗,没息将军的博学,不过砍丧尸是用刀,倒可以跟息将军比比看。”程奎话里带着淳国人特有的一股蛮横,事到如今,再说害怕什么的已经没有用了。
联军主帅们各自对了一下眼神,同时咆哮起来,向着前方发起了冲锋。
八
姬野在黑暗里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是他在一间不透光的房子里,这个房子把他和外面隔开来,可是不能隔绝声音。那些声音张牙舞爪要撕破他的黑屋子。
他知道自己是在睡着,入睡时他总是这种感觉,不想睁眼,想被一片黑暗安安静静地裹着。他不是小舟或者羽然,他不怕黑,黑暗里他看不见东西,别人也找不着他,便是有种分外安全的感觉。
他记得自己是在跟那个小公主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睡着的,卧床太久令他虚弱起来,说会儿话也会疲惫不堪。那个小女孩就在他床边坐着,嘴里低声嘟哝着摆弄她的泥偶。过了不知多久似乎有人脚步轻轻地进来带走了小女孩,他想那是叶瑾回来了。
可是外面太吵了,他强撑着想要睁开眼睛,眼皮重得像是生铅。
他想继续睡,他刚刚做了一个很安静的梦,梦里他自己走在一条极长的河边,很远的地方羽然坐在一张渔网上望天,悠悠地唱歌,空中月满如轮。
一种感觉像是冰针刺入了脊椎般,骤然而来的冷冲上后脑,他猛地醒了。神智快速恢复,满耳都是预警的铜钟轰响、杂乱的脚步声。惊慌的马在嘶鸣,有人拉扯着嗓子大喊。
他撑起身体扒在窗边往外看,整个辎重营混乱了。外面是被人踩散的一堆火,粥罐倾倒在一旁,雪白的米粥流淌出来,却没有人管一管。辎重营的军士们都像是发疯了一样在四散奔逃,可他们完全没有方向。驮马也混杂在其中,这次出苦力的牲口受了惊吓,跑起来奋进全力,姬野眼睁睁地看着一名辎重营军士被驮马撞翻过去,无疑是重伤。
在这些奔逃的人中有几条黑色的影子,挥舞着武器用尽蛮力劈砍。他们奔跑起来快得像是发狂的野猪,难看而迅速,被他们追赶的人几乎没有能逃脱的。一名辎重营军士奔逃着经过兵舍的窗前,猛地停下脚步拔出佩刀,准备反抗。可是他横刀一封,却有一个黑影极快地逼近,武器纵劈,把军士的刀和头颅一起砍成了两半。
血点溅出几尺远,从窗口飞进来打在姬野脸上。
姬野一闪,那个黑影又如风般追逐下一个猎物而去。姬野没有看清,靠着墙壁,背心沁出冷汗。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对着外面的门厅喊,“出了什么事?”
无人回答。
姬野用勉强能动的那只胳膊撑着床沿坐起来,蹭到门边,努力把头探出去。他想那个被俘虏的女人是不是趁乱跑了,竟然不答他。外面这么乱,那个小公主又怎么样了。
他吃了一惊,叶瑾还在,正静静地站在门口,手扣在门上,似乎要开门。这个时候开门简直是找死,敌人也许还没有发现这个没有点灯的兵舍,开门就直接暴露了。而他们全无防御之力。
叶瑾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个声音在重复,像是从她自己心脏中央发出来,在山谷中无数次回荡:“醒来……醒来……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