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的那位看着气势非凡的钟山帝君穿着黑与金交织的长衣,与青帝陛下不知说了什么,忽然抬手从车内又抱出一道红色艳影,年轻的神官们忽觉半空被水雾遮蔽的日光好像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听说这件嫁衣是紫元织女花费了大功夫做出来的,公主喜欢夕阳下婆娑牡丹花瓣映照出的那种红,为了配出那色彩,令她绞尽脑汁。
原本大家觉着公主未免太挑剔,但此刻见到这样雅致优美的红,衬着公主的容姿,他们便觉得她确实该挑剔一下,大约也只有她能将这别致的颜色穿的这样美。
公主依依不舍地挽着神官齐南的胳膊,仰头说着什么,神官们猜,她一定在说一些惜别的伤感话,虽说以后还可以经常见,但毕竟出嫁后身份不同,再也不能恣意地回钟山住紫府了。
不过实际上对话是这样的——
“齐南,有吃的吗?我饿了。”她昨天几乎就一夜没睡,丑时便被拽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大概怕她把嘴上的胭脂蹭掉,连口茶水都不给她喝,太凶残了。
成天就是吃,出嫁还吃。清晏瞪她:“等宴席开了有的你吃,现在忍忍。”
玄乙叹了口气,清晏自从当上帝君后越来越不和蔼了,白泽帝君还夸他有历代烛阴氏帝君的风范,凶巴巴就是钟山帝君的特征么?
齐南扶着她慢悠悠走在湖畔大道上,温言道:“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公主今日可别马虎。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能见着公主穿嫁衣的模样,这会儿真是高兴。”
他以前最怕的就是公主一辈子孤零零地。
玄乙反手扶住他:“谁叫你来忙这些?早就叫你好好歇歇了,回头搬来青帝宫,省的父亲和清晏还操持你。”
齐南失笑:“你这坏心眼的,是想留着我这老头儿继续替你操持罢?”
公主把他袖子扭成麻花:“人家舍不得你。”
他又如何舍得她?齐南静静看着今日清艳无双的公主,一晃眼曾经那幽静而疏离的小公主长了这样大这样好,还嫁给了心爱的帝君,他又欣慰,又有点伤感。
清晏从后面扶住他:“齐南,今日千万要憋住,莫哭。”
好,他尽量。齐南把两包泪使劲憋了回去。
眼看将近午时,宾客将至,年轻的青华帝君长袖一挥,青帝宫山门大开,万朵金花自虚空纷纷坠落,弥漫山水间的水雾霎时间似是被一双巨手拨开,日光万丈倾泻而下,澄江湖上点点金光跳跃。
玄乙倚在淡月小榭的栏杆上,支颐定定望着眼前的青铜铃出神,头发忽然被一只手摸了摸,小小的食盒送到了面前,扶苍的声音低低响起:“饿了罢?”
打开食盒,里面是两列桃花百果糕,她看看茶点,再抬头看看这位新任的意气风发的青华帝君,她轻轻一笑,反而把盖子合上:“我才不吃,不然胭脂要没了。”
扶苍坐在她身边,捏着下巴打量她精致的妆容,低笑:“嗯,今日看着是有些不一样。”
什么叫有些不一样,明明是很不一样好罢?
玄乙替他将下巴上的丝绦系的好看些。其实这些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并不怎么多,当年她在纯钧中只待了不到十年便长出了第一片龙鳞,立即被思女欲狂的父亲接回钟山,待龙鳞长齐后,久候多时的望舒神女把望舒一职丢给她,她自此便住进了望舒宫。
望舒这个神职不比其他,虽说清闲,却每日都不能懈怠,扶苍只有在完成了战将的任务后来望舒宫看看她,其后又因着各种凶兽作祟,归顺的大君又蠢蠢欲动之类的破事,他们始终聚少离多,如今他即位青华帝君,可算能闲了。
“宾客要来了,青帝陛下不去迎客么?”玄乙朝他下巴上的丝绦上吹了吹,娇声软语。
扶苍握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拽得站起来,款款步出淡月小榭:“夫人也自当一起。”
盛宴开启,丝竹奏响,新婚的帝君与夫人在宾客中雍容穿梭敬酒,据说因为帝君夫人闻不得酒气,今日所用的酒水是味道极淡的罗浮春,映着青帝宫古朴简雅的景致,倒也意外合适。
不小心喝多的齐南又在一旁和上一代的青帝唧唧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新任的钟山帝君与九帝子对饮,也不知说些什么;花皇三子古庭被孤零零的上代钟山帝君拖住,更不知说些什么;他的夫人赤帝公主正卯足了劲要给同门师姐芷兮介绍合适神君;白泽帝君对着澄江湖里金鲤的鳞片看的出神;早已出嫁的羲和神女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哭倒在夫君怀中;太子长琴与丁卯部旧同僚们正大说大笑地痛饮。
再精致的婚宴也必然吵闹不堪,敬完一圈酒,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扶苍牵着龙公主的手行去澄江湖边,看湖水中如今体型更大的两条金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