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进岑老太太住的内院,贴得墙根走到了屋子的背后,蹲了下来。
屋里隐隐传来岑老太太和大夫人的声音。
“母亲,照我说,方家虽然只出五千两彩礼,却答应以方家商号的名义开一间粮铺一间蚕丝行,分八成股给咱们。这可是大好事啊。”
岑家地多,却没有商铺。从岑家分家之后,三房老太爷以书香世家自居,不肯行商。岑家的铺面只租给别人收租金。庄子的产出都由像方家王家这种开商铺的大户收购。
老太爷过世,老太太把管家权交给了大夫人。大夫人就一直想开铺子。岑家地里产的粮食再多,山上桑园里养的蚕再多,隆州城有多大的购买力?方家收购蚕茧,有自己的丝绸作坊。粮食早销到了沿江的城市,并不仅仅立足于隆州城。想在城中商户里分一杯羹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今铺子不用自己开,管事的作工的不用自己找,不操半点心,年年都能分八成股的红利。
范家出几万两银子彩礼,岑家就算留下大部份现银,也容易被人说嘴。这铺子的干股隐密,明面上五千两银子的彩礼都给了岑三娘。岑家面子有了,利也得了。所以大夫人觉得答应这门亲事是件划算的事。
岑老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
知道为什么不想答应?也不能把岑三娘嫁得太差,她好歹是岑家的姑娘啊。大夫人心里犯着嘀咕,没敢问出口。
“三房和四房自分家之后,几乎没有来往。”岑老太太神色有些激动。
大夫人接嘴说道:“是啊,我都不知道李氏居然出身陇西李氏。也就年年祭祖时见着她。母亲,这中间是否有什么隐情?四房老太爷和过世的公爹可是亲兄弟呀。”
岑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亲兄弟又如何?当年婆婆病逝时,你公爹病倒在外地,死活不知。四房老太爷说你公爹死了,带着人逼着我分家。差点就被赶出了这座祖宅……好在表妹嫁给了王家嫡长子,出手相助。我才没被四房老太爷逼死。后来你公爹又及时赶了回来,长兄继业天经地义,最终搬出了祖宅的是四房。”
大夫人倒吸口凉气,忍不住说道:“那四房绝后,只留下了岑三娘,母亲为何还要帮四房料理后事,过继香火?”
“大儿做着岑氏的族长。三房四房的老太爷原是亲兄弟。我不这样做岂不是叫外人说道?”岑老太太感慨:“三娘私下里藏了钱财,还敢用陇西李氏的名声哄骗我,总让我回想起当年四房老太爷的狠辣劲儿。如今我还要顾忌岑家的名声给她选门好亲事……”
岑老太太眼角湿润了。
大夫人赶紧劝道:“母亲,那就应了方家的亲事,等她及笄就将她打发了吧。”
岑老太太终于点了点头:“四房的产业如今也全归了我三房的子孙。算了,我气也平了,不和她计较了。让方家再请媒人来吧。”
窗外岑知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脸上一片茫然。
墙外传来几声鸟叫,岑知林回过神,爬出了狗洞,板着脸对阿富说:“你敢说出去,我就卖了你!”
阿富紧张的从他身上扯下几片草叶,委屈的说道:“少爷,我不会说出去的。”
岑知林望向花园深处的水榭,咬着唇,扭头就跑。
变数(一)
几天后,方家的媒人上了门。
岑家上下传遍了。岑三娘也终于知道,自己和方铭定亲了。
许氏没有见过方铭,紧张的不得了。
百草满面春风:“妈妈别担心。方家七少爷人可好了。模样长的好,对三娘子也好。上次还送了三娘子一个西域蜜瓜呢。”
许氏瞪她:“一个瓜就把你收买了。三娘子,你觉得方家七少爷怎么样?”
岑三娘坐在廊下,怔怔的望着园子深处下人居住的那几排房子。亲事终于尘埃落定,又轻飘飘的让她没有半点真实的感觉。
“三娘子,你倒是说说啊,如果这门亲有什么古怪,奴婢这就打发人去长安找你外祖父……”见岑三娘半点反应都没,愣愣的出神,许氏急了。
岑三娘抬起头,满脸无奈:“妈妈,我的亲事由不得我。定了亲又如何?一日未过门,我便算不得方家的人。”
“啊?”许氏听得直犯糊涂,“三娘子,你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岑三娘站起了身,摇着团扇进了屋:“有客来了。”
许氏和百草面面相觑:“谁来了?”
院门处传来隐约的对话声,不一会儿,守门的婆子上了楼,禀道:“三娘子今早去逛园子,可是掉了个荷包?扫院子的丫头小青捡到了,说来还你。”
岑三娘笑道:“哎哟,原来是被她捡到了。我正想叫百草再去找找呢。”
百草纳闷的嘀咕:“啥时候掉的……”
岑三娘的团扇敲到了她身上:“还说?一路跟着我,连荷包掉了你都没发现,真真该打!”骂完百草示意许氏抓了把钱给守门婆子,“辛苦妈妈了,叫她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