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掉转马头,再也不看杜燕绥一眼,急驰而去。
她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空青,永远消失了。
正午的阳光照在杜燕绥身上,拉扯出一抹孤独的影子。
作者题外话:晚上不更新了。
训奴
岑四娘一心要结交杜静姝,回去没两天就发帖子邀请她过府选斗鸡。自然也请了岑三娘。
李老太爷骨子里深恨着岑家。对岑二老爷一家人只能做到有来往。李老太爷用出嫁的女儿泼出的水,将岑四娘的身份转换成了尉迟二夫人。能和尉迟府交好,他极赞同。
大儿子已经贵为幽州大都督,他心里惦记着二儿子李尚之的亲事。李尚之嗜武成痴,他琢磨着尉迟家的三姑娘大概能合儿子的脾性。如果李尚之得了尉迟老国公的青眼,没淮儿还能舍了老脸请今上赐下襄武郡王的爵位。
李老太爷是过继给襄武郡王的,在皇族同宗面前自然而然就矮了三分。因嫡妻一事羞入入仕,又短了三分气势。两个儿子虽有出息,但李老太爷心里最记挂的仍是入土之前能被皇帝名正言顺的赐下爵位,扬眉吐气。
一年来,岑三娘听话的戴着金银团花蛾儿分心招摇,却没引来任何动静。李老太爷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擒住隐太子余党立下大功。因此,岑三娘去尉迟府,李老太爷让李尚之以保护的名义陪着去。
许氏摒退了房里的丫头,亲自给岑三娘换上出门见客的衣裳。樱桃红及腰长的大袖襦衣,系着玉兰白高腰长裙。襦衣扎在裙子里,下面是云一般的洁白的裙裾,像美丽的燕尾。红白相交分外醒目,因是深秋,怕着了凉,外面套了件浅红色掐蓝色牙边的半袖。挽了块蔚蓝色边上坠金珠的披帛。
她蹲下身整理着腰带上悬挂的金桂香囊、压裙边的玉坠子,笑咪咪的起身端祥着岑三娘:“三娘子长了一头,下月及笄礼后还能再长点个儿。葵水来得迟了些。”
岑三娘开始发育,再不是平胸,鼓起了两只小包子。她不以为然的回道:“十六岁之前来都正常。”
许氏大惊:“三娘子如何知道?”
这是常识好不好?岑三娘只得含糊着说是小韦氏说的。许氏这才放了心,满脸失落。大概是觉得自己份内的工作被大夫人抢走了。
岑三娘不愿意一直惯着许氏,也念着情份,所以待她越来越客气。
许氏却没有察觉到这份客气其实是疏离。
“妈妈支开小秋小夏,是想单独给我说点什么吧?”岑三娘挽了个蚕髻,头发拢在头顶一束,像卧蚕的形状,比丫髻,双环髻干练。她对着镜子插上那枝金银团花蛾儿钗,怔怔的看着铜镜里映出的清丽少女。
许氏站在她身后,低声说道:“三娘子,四娘既有交好之意。你便别再把洪州她对你下泄药的事放在心上了。四娘子嫁进了尉迟府,我看老太爷也看重的。不然也不会让二老爷护送你去了。”
岑三娘回过头,似笑非笑:“我有记恨过四娘吗?”
许氏一愣,嘟囔着:“没有最好。四娘子如今身份不比往昔。”
岑三娘霎时收起了笑容,冷冷说道:“妈妈,我如何行事还由不得你来教训。我差点忘了,妈妈已是得了身契恢复了自由身,早不是我的奴婢了。”
许氏脸色大变,手脚气得发颤:“三娘子,你,你嫌弃奶娘了?”
岑三娘早想敲打她。以往许氏露出这样的委屈与难过,她总是心软。可越心软,许氏越是颐指气使,到头来,难受的却是她自己。
“念着与妈妈的情份。我这个做主子的从来都给足你颜面。妈妈好生想想,是继续签下卖身契,忠心服侍我。还是离府去养老。若签下身契,我身边留不得日日教训主子的奴婢。若离府养老,当日我买下的裘家院子便送给妈妈栖身。百草!”岑三娘连珠炮似的说完,高声叫来百草,也没看许氏一眼,径直出了内室。
许氏震惊的看着岑三娘带着百草离开,半晌才反应过来,眼泪滚滚而下,喃喃说道:“你不是三娘子,不是三娘子。”
她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高大的身躯抖的糠筛似的,末了号陶大哭。哭了一会儿,许氏觉得胸口被堵的难受,她本是性烈之人,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泪,疾步往外走:“不行,我要找老太爷评理去!”
斩断
岑三娘走的快,最主要的还是不忍心看到许氏那副难过之极的模样。训了许氏,她自己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百草进来时看到了许氏的脸色,知道因由,心里也难过。她小心的看着岑三娘的脸色,心里却是一暖。少有主子把奴婢看的这么重,三娘子其实并不过错。她和自在居别的丫头处久了,自然知道自己和她们在岑三娘面前的态度。
岑三娘终于开口道:“百草,我今日告诉妈妈两条路可选。要么重新签卖身契,忠心服侍我。要么让她离府养老,我送她一座院子,还有供她生活的金银。你也一样,你若想留在我身边,就只能忠心对我,将来我也不会亏待你。若你想离府,我会放了你的身契,还会给你找个好归缩,风光发嫁。这些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全部。如果你们觉得还不满意,咱们的情份就到此为止。”
百草浑身一颤,脱口而出:“三娘子,别不管奴婢。”
“我知道,你从小就被卖进岑家,也无所可去。如果奶娘改不了对我指手划脚的习惯。我也没办法留下她。你也是她一手看大的,情同母女。一面是对我忠心,一面却又不忍不听奶娘的话。如果你愿意就认她做干娘吧。我放了你的身契,把裘家那院子给了你们。再送你们足够了银两,你们自己过日子。将来若有难处,我能相帮定不推辞。也全了咱们这些年的情份。”岑三娘淡淡说道。
如果能有一把刀,她希望切断所有能影响她情绪的过往。她从前像水一样,岑家拿只瓶子装就成了瓶子的模样,拿只盒子装,就是盒子的模样。
她心软,记情。可是为她浴血的空青都能变成陌生杜燕馁。岑三娘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顶了。
成为自由民,认许氏做干娘,有栖身的房屋,有足够的银两,日后自己作主,不再为人奴婢,随意嫁得良家子。百草脑中想着这些,勾画出一副美妙的图案,她不免心动。可是看着岑三娘的身影,她涌出种难言的感觉。
岑三娘是极好的主子。从来没有打骂过她,有好东西总不忘分给她。她和奶娘走了,她就是独自一人。身边连个说私房话的人都没有了。
也许是相处的日子久了,曾经也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百草思索的时候,岑三娘就明白了她内心的矛盾。她转过头对百草嫣然一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恼。你放心吧,我是那种伤春悲秋的人吗?你也知道,我是不愿回李家的,将来,我会离开。我下月就及笄了,外祖父也会张罗我的亲事。我会另有归宿。没准儿哪天混得惨了,我还会去找你们收留我。”
百草咬着唇,眼睛慢慢红了:“三娘子,我知道你对我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