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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锦绣不灰堆
作者:司溟
虞美人
高跟鞋清脆的响声有节奏地敲击着机场大厅光洁的地砖,也敲打在了候机旅客惫懒的神经上,不少男旅客不约而同地抬起眼睛看向声音的源头,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推着行李车。她穿着掐腰的白色尖领衬衫,黑色的包臀一步裙,腰肢纤细得让人担心会随时折断。
女子巧克力色的卷发松松绾成一个发髻,露出的脖颈线条非常优雅,背部骄傲地挺直着,丝毫不像刚坐了二十几个小时飞机的人。如此平凡的职业装扮,却硬是被她穿出了气势迫人的女王范儿,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却如履平地,而且仿佛走在自己的皇廷里,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神。
女子很快推着车走到举着打印有“虞璟”字样接机牌的男生面前,“我是虞璟”,简明扼要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接机的男生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样子“LAREINA?”
虞璟眉毛一扬,“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男生叫沈予斐,是非凡建筑设计事务所的实习生,早上还在办公室里兢兢业业画图纸的他突然接到大老板的电话,让他去机场接LAREINA。他记得当时大脑瞬间空白了,LAREINA,就是那个被誉为“钢筋水泥丛林的皇后”的LAREINA吗?老板居然这么看得起他!要不是电话里,他肯定会抱着大老板的裤脚感激涕零地表示他愿意为非凡贡献出自己的全部精力和所有才智的伟大决心了。
LAREINA现在就这样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秀气的柳叶眉微微上挑,显示出一股英气。眼睛狭长而内双,如同一瓣桃花。眼神清澈,仿佛有鱼得见。圆润小巧的鼻子下面是略嫌单薄了一点的嘴唇,抿出倔强的外缘线。本来就不擅言辞的他愈发窘迫起来,“我,我很崇拜您,我特别喜欢你的,不,您的设计里那种古典和现代完美交融的细节处理……”
虞璟粲然一笑,“叫我虞璟就可以了。”
天,皇后的笑容好美,沈予斐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乱跳。
“妈咪我好饿。”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将魂游外太空的沈予斐拉回了地球。
他这才发现虞璟的行李车里还坐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长得完全就是迷你版的虞璟,唯一不同的是眸子的颜色,不似虞璟的黑色眼珠,而是那种琥珀色。他结巴地张口,“这是,这是您女儿?”
虞璟“嗯”了一声,将女儿抱起,温柔地哄道,“囡囡乖,再忍一会儿,妈咪马上就带你去吃大餐。”
LAREINA居然都有女儿了,她不是才二十六吗?沈予斐接过行李推车,脑子里乱糟糟的。等到虞璟已经出了候机大厅的玻璃门,他才会过神来,飞快地推着车跟上去。
沈予斐是开着公司的一辆大奔过来的,他将行李都搬进后备箱后虞璟才抱着孩子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他也上了车,正欲发动,囡囡又闹起来,“妈咪还要多久啊,我好饿。”
沈予斐想起自己的包里还有早上吃剩下的奥利奥,连忙掏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这个饼干她吃吗?”
虞璟笑着接过来,“谢谢你。”又将饼干递给女儿,囡囡虽然饿,却还记得礼貌,“谢谢哥哥”,小大人似地道了谢,她才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咬起来。
虞璟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亲爱的,后天下午三点的航班,记得来接我。”沈予斐听出对方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一口流利的伦敦腔。
虞璟皱起了两条秀气的眉毛“REX,别闹了,好好在你的伦敦待着,我可没时间陪你胡闹。”
“我不管,你得来接我,我要和NICOLE宝贝说话。”
囡囡早已经扭股糖似地等着接电话了,等她高兴地接过电话,一张嘴居然也是标准的英式发音,沈予斐有些汗颜,比他的口语好多了。
“REX叔叔,你也要过来吗?太好了,我很想你哎,妈妈和我这会儿坐的是一个哥哥的车,这个哥哥还给我饼干吃,你说什么?他长得帅不帅?让我看一下啊——”囡囡当真看了一眼沈予斐,“没有你帅。”
沈予斐被打击到了,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虞璟有些尴尬地朝他一笑,从女儿手里拿过手机,“楚南铉我告诉你,随便你过不过来,反正我不会去接你的!”说完她就啪地挂了电话。
“那个,我们现在去哪里?”沈予斐斟酌着问道。
“麻烦你开车送我们去白沙路的金辰华庭。”虞璟淡淡地开了口。
沈予斐抓抓头,“那个,不好意思,我不是本市人,路不太熟……”
虞璟看看窗外,快四年了,蔺川市又是一番沧桑巨变,幸好一些标志性建筑物还在。收回视线,她给沈予斐指了路,便抱着女儿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平视前方,丝毫不去看两边飞快退后的街景。
沈予斐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LAREINA似乎对蔺川市很熟的样子呢!
金辰华庭很快便到了。沈予斐这才发现原来这片楼盘离他现在参与设计的华晨尊园还挺近的。
因为是小高层,内有电梯,虞璟便没有要他一起上楼,而是客气地交待道,“麻烦你和你们秦总打个招呼,说我三天后会去非凡报道。”
沈予斐自然一口应承下来,等到虞璟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行李箱进了电梯,他才离去。
坐进车里,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突然无端叹了口气,这个女人,像个谜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接近。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去肖想什么的,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一点他始终铭记在心。
永遇乐
这是一狭窄逼仄的小巷,水泥电线杆上悬挂着一盏昏暗的路灯,铁质的灯帽已经被锈蚀的不成样子,就连灯泡也是黑乎乎的。夜已经很深了,却有一个纤细的人影不紧不慢地走着,走近了才发觉是一个女生。一袭粉红色的短旗袍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小西装,莹洁的一段小腿裸露在外面,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右肩上挎着包,左手却提着一双大红色的高跟凉鞋,尖细的金属跟上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不时传来凄厉的猫叫声,女生却似全然未闻,肩线依旧绷得笔直,保持着原先的步速走在小巷的中线上,未见丝毫偏移。
小巷两边都是一些老式公房,斑驳破旧,女生很快转身进了其中一幢,黝黑的门洞如同可怖的怪兽,立刻吞噬了女生的身影。
“一、二、三……十一、十二”默数着台阶数,女生在顶楼的一扇门前止了步,从包里摸出一片钥匙,凭着感觉对准锁眼,女生用左手的后三指钩住凉鞋的绊子,食指和拇指则拉紧了门把手,右手捏着钥匙使劲一转,门才开了。
进了门,连灯也不开,女生摸黑走到床榻前,扔下鞋子和挎包就直直地倒在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