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她专心的侧脸,突然考较起虞璟来,“看得出来安藤忠雄的设计风格受谁的影响吗?”
虞璟眉毛微皱,“和丹下健三的风格有些接近,不过又有些像勒·柯布西耶。”
顾玚澄笑道,“不错。丹下健三和勒·柯布西耶都是他崇拜的两位建筑师。说来也有意思,安藤忠雄还曾因此为他的宠物狗先取名为‘丹下健三’,然后又改名为‘柯布西耶’。”
秦艽露出一副被吓倒的样子,“天哪,有这种崇拜偶像的方式吗?用偶像的名字给宠物命名,真是怪人。”一面却忍不住在心底幻想给自家的哈士奇取名“强尼·戴普”,德普嬉皮鬼马的装扮和自家那只憨的像熊的狗的形象交织在一起,秦艽觉得自己立刻凌乱了,不行不行,太惊悚了。
虞璟却只是朝顾玚澄笑了笑,没有说话。
“玚澄哥,听说淮海路上新开了一家日本料理,里面的吞拿刺身、牡丹虾、牛油果手卷还有海胆寿司都很不错,我们中午去吃好不好?”何琇为了表现亲密,故意用日语向顾玚澄发问。
虞璟听得懂面上却岿然不动。
顾玚澄却看一眼虞璟,踌躇道:“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虞璟轻轻一笑,扫一眼何琇,“好像不太妥当吧,顾老师,会不会打扰到你们?”她故意在“你们”上加了重音,顾玚澄见她似有调笑之意,不免有些气闷,他对何琇根本无意,她不是知道了吗?
秦艽拉了拉虞璟的胳膊,眼睛里满是不解。
虞璟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依旧含笑看着顾玚澄,只是这笑容极淡,甚至未达眼底。
何琇看见顾玚澄的反应,心里凉了半截,她咬着嘴唇,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你们和我们一起去吧,没什么不方便的。”
虞璟听见何琇说“我们”,再次意味深长地瞄了瞄顾玚澄,笑道,“那我们就打扰了。”
秦艽本想拒绝的,但触及到虞璟恳求的眼神,只得答应下来。
看完展览,四人便搭顾玚澄的宝马去了淮海路的松子日式料理。
有穿着和服的侍者恭谨地为他们拉开原木隔断门,依次脱了鞋进了内室,何琇存心想看虞璟的笑话,故意放慢动作,看她如何坐。
却见虞璟双脚弯成倒V字体,斜坐在垫子上,姿态甚为优雅,何琇恨恨地瞪她一眼,坐到了虞璟的对面。
前菜是长葱梅子、日本黑豆、昆布海胆、味付螺肉、海带拌海蜇丝还有一壶温过的清酒。何琇自恃酒量不错,主动要求替众人斟酒,秦艽以不会喝酒婉言拒绝了。
“你呢,能喝吗?”何琇晃晃手里的酒瓶,语气很是不屑。
虞璟将褐色的薄瓷清酒杯推到何琇面前,没有言语。
顾玚澄却有些担忧地说道,“虞璟,不能喝酒就不要勉强自己。”
虞璟朝他妩媚地一扬眉毛,“放心。”说完右手拿住酒杯,左手以中指为中心,用指尖托住杯底接过了酒杯。何琇见她姿势娴熟,心里不免惴惴。
顾玚澄则惊讶地看着她捏着酒杯,潇洒地一饮而尽。
“阿璟,你——”秦艽刚想说话,却看见虞璟朝她一笑,露出米粒一样的白牙齿。
虞璟的眼角微扬,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魅惑。顾玚澄看得有些呆了。直到气急败坏的何琇因为喝得太急而发出一声咳嗽声,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何琇一直留心虞璟的吃相,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虞璟显然相当熟悉日式餐桌礼仪,一举一动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甚至连普通人很少注意到的食用刺身的顺序她都似乎都极为熟稔,她会先用杉木筷子夹取油脂较少的白肉的鱼片,然后才是油脂较丰富的鲑鱼和鱼卵。
虞璟知道何琇一直在暗中窥伺自己的动作,她扯扯嘴角,不甚在意地拿起清酒壶,自斟自酌。微暖的清酒入口,一种微醺的感觉浮上虞璟心头。
感觉得到她的轻慢,何琇着急地拿过酒壶,加快了喝酒的频率。
虞璟冷眼看她脸上泛起潮红,呼吸变得不稳,嗤笑了一声。
“何琇,你少喝点!”顾玚澄忍不住轻声呵斥。
何琇大概喝得有些醉了,朝顾玚澄委屈地嘟起嘴巴,“玚澄哥——”说完酥软在顾玚澄怀里。
顾玚澄推又不是,拉又不是,尴尬地朝虞璟开口道:“她喝醉了。”
虞璟的眼睛越发明亮,像钻,带着锐光,“顾老师赶紧送她回去吧!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秦艽感觉到桌下虞璟正大力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那你和秦艽呢,你们怎么回去?”
“我们没事,可以自己回去。”虞璟强行压下胃里的不适,带着微笑回答道。
顾玚澄犹豫了一下,喊侍者结了帐,又在侍者的帮助下将何琇塞进了车内。这才依依不舍地开车离去。
顾玚澄车刚开走,虞璟就萎顿下来,整个人都靠在秦艽身上。
“阿璟,你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秦艽脸有些发白。
虞璟自嘲似地一笑,“没事,死不了。”
头里一阵阵发昏,耳中似乎也有蜂鸣声,该不会是那该死的美尼尔氏综合症要发作了吧?眼前一黑,虞璟倒在了秦艽怀里,意识涣散之前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阿璟,阿璟!”秦艽慌了。
怎么办?怎么办?送医院。对,送医院。
秦艽刚要摸手机却陡然想起她倒霉的手机已经不知道在哪个下水道里游历去了,叹了口气,她去掏虞璟的手机。
刚开机就看见屏幕上跳出来五个未接来电。都是苏君俨的。
苏君俨,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正思忖着,虞璟的手机响了,依然是苏君俨。
“喂,虞璟,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那头男子的声音清雅中带着克制的焦躁。
“你是阿璟的男朋友吗?”秦艽听他口气,小心地猜测道。
苏君俨愣了一下,“嗯,我是。请让虞璟接电话。”
“那个,你能不能过来一下,阿璟她,晕倒了。”
潇潇雨
苏君俨觉得掌心粘腻,手机险些从手中滑脱,稳住心神,他冷静地问道,“你们在哪里?”
秦艽看了看周围,“我们在淮海路上的松子日式料理店门口。”
“麻烦你先替我照看她,我马上就到。”
苏君俨车速很快。心底像有杂乱的丝线缠缚,一圈圈直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在没有见到她之前,在无法确保她健康平安之前,他觉得慌张,觉得无措,觉得心神不宁。偏偏又遇到好几个红灯,他坐在车里,就那样焦灼地等着红灯轮转到绿灯,眼睛一眨都不眨,仿佛能早一秒看见她也是好的。
莎士比亚说,爱,和炭相同,烧起来,得想办法叫它冷却。让它任意着,那就要把一颗心烧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