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的人在狭小逼仄的巷子里七弯八绕九曲回肠。一扇木门,很小。推搡而进。摘除眼罩。
被摘除眼罩的人什么也看不见,眼前黑洞洞一片,只听到关门声咣当一响。
第二十二章羁迷
一方斗室,昏暗潮湿。四面石壁上一伸手就能揩到水汽。
高处有一面窗—其实只是石墙上的一个孔。阳光透过那个孔射进来,形成一个光柱。末端刚好照着阿月那张丑脸。
“阿月,醒醒。”黑暗中,高志华牧师在喊。
阿月惺忪地睁开眼睛:“牧师,我们还活着吗?我怎么看不到你?”
“就那么点儿珍贵的阳光都让你一人独占了,你当然看不到我们。”高志华牧师轻松调侃道。
“牧师,他们会杀了我们吗?”阿月不安地问。
“阿月,你怕死吗?”
“怕。牧师,你怕不怕?”
高志华牧师没有回答阿月的问题,而是转向李畋:“李先生,你怎么看待死亡?”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不过,我个人倒是认同圣经的观点—你本是尘土,最终要归于尘土。从生到死,从起点到终点。这是任何人都逃不过的宿命。只不过是过程千差万别罢了。”
“如果这次我们将死在这个寨子里,你会觉得遗憾吗?”
“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宿命,那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阿月,李先生的话你听明白没有?李先生虽然不是教徒,但他离主的距离却比你近。”
阿月懵懵懂懂,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阿月,你怎么会听得懂桂家话?”李畋岔开话题,而且,这个问题很让李畋不解—一个麻风病人居然听得懂一种已经消失上百年之久的语言。
“跟我爷爷学的。听我爷爷说,我的祖上本不是苗族人,而是桂家人。祖上曾经是土司宫里雁的侍卫,在战场上和族人走散,后来辗转来到石门坎。再后来,就在这里娶妻生子,慢慢变成了苗人。我们家每一代人都会说两种话—苗话和桂家话。”
李畋看着阿月,就像打量着一个天外来客或者一个怪物:“而你会说第三种话,就是还有汉话。”
会说三种话的怪物阿月挠挠头:“嘿嘿……”
“阿月,你骗人!”李畋突然正色道。
“嗯?”阿月奇怪地扭头,脸上的那道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
“你唱的那首歌肯定也是桂家话!你一定知道那歌词的意思。你不想说。”
“不,不!李先生,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不是桂家话。”阿月急忙辩解。
吱呀一响,门开了,一道阳光铺进来。一个阴影,两个阴影,一片阴影。阳光被分割得支离繁碎。
还是昨天捉到他们的那个头人,摆手。有人将一些东西丢过来—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面饼和兽皮缝制的水袋。
头人咿哩哇啦。
阿月翻译:“他让我们吃饭,吃饱后去见酋长。”
高志华牧师用力揪下一小块面饼放进嘴里,很硬。“阿月,告诉他们,能不能把我们自己的食物还给我们。”
阿月照高志华牧师的意思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