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越高。
高杆上的阿月也在高呼:“艾西瓦娅,艾西瓦娅……”
艾西瓦娅再次舞蹈,先徐后疾。徐如春雨润物,疾若秋风扫叶。且舞且歌。所唱的,正是阿月曾经对着李畋和高志华牧师唱过的那首神秘之歌。
碧落黄泉,两处茫然。
阿月也唱起来,和着艾西瓦娅的声音。
男女二重唱。男声嘶哑粗犷。女声绵细沉郁。时而排山倒海,时而剥茧抽丝。时而鸢飞戾天,时而鱼翔浅底。浊时遮天蔽日,清时玉宇澄澈。
众人寂然。
苍老的酋长仰望天空。乌云流动中,间或露出已然丰满但尚未圆润的月亮。
雨后的月影洒在艾西瓦娅身上,艾西瓦娅忘情地舞着,忘情地唱着。
众人痴痴地看着艾西瓦娅,仿佛在看一尊女神。
那是一曲孤独的歌。孤独到部落里除了艾西瓦娅没有第二个人能唱得完整。孤独到艾西瓦娅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
阿月在唱。沉迷,专注。完全沉浸在歌曲里。
高天流云,星垂四野。
舞罢歌收,众人掩泣。
几个人抬上一张竹床。竹床安置在高台一角。
老酋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亚腰葫芦:“孩子,这是你的曼陀罗酒。泡酒用的曼陀罗花是我亲自从高山之巅采集,它们是圣洁的。圣洁的艾西瓦娅要配圣洁的曼陀罗花。孩子,你看,圣洁的月亮都来为你送行了。是时候了,该上路了。”
艾西瓦娅接过亚腰葫芦:“酋长,既然活着是一种苦难,那么死就会是一种解脱。您保重!”艾西瓦娅将曼陀罗酒一饮而尽。
刚刚抬过竹床的几个人上来,将艾西瓦娅抬到床上,退下。
艾西瓦娅静静地躺在竹床上,她看到了月亮,泓泓的一弯,秋水一般澄澈。月亮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艾西瓦娅努力地想睁大眼睛,她想再看一眼月亮,最后一眼。可是,她做不了眼睛的主。眼睛缓缓地闭上,艾西瓦娅睡过去了。
“艾西瓦娅……”阿月凄厉的叫声从高处冲下。
“艾西瓦娅,艾西瓦娅……”人们叫成一片。
“艾西瓦娅已经升天了。现在,请索索酋长上来。我将把象征酋长权力的宝物交给他,他将接受你们参拜,并将用祭物的鲜血涂面。苍天会保佑索索酋长,会保佑桂家的子孙。”
索索大步向前。
“索索,索索……”人们大声呼唤着索索的名字。
索索对人群挥手,以酋长的姿态。索索一直走到老酋长面前。
老酋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对着众人说:“这是我们桂家人历代酋长传下来的东西,青铜兽钮莲花权。今天我要将它交给索索酋长。”转而对着索索,“索索酋长,这是象征部落酋长权力的信物,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它。它比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重要。”
索索伸出双手。
老酋长突然一抖手,一支袖箭刺入索索心脏,干净、利落。
索索的手停在半空,瞪着眼。
老酋长再次抖手。
索索仰面倒地。
台下大乱,群情汹汹。
老酋长站起来:“安静,安静。”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想听听他们的老酋长如何解释眼前的变故。
“索索死了,他该死!你们想一想,他为什么该死?我们这个部落是谁的部落?我们的祖先是谁的子民?他—索索,不过是一介奴隶,无论他有多么强大,他永远是个奴隶。一个奴隶,怎么可以觊觎酋长的位置?你们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艾西瓦娅!她是部落里唯一具有贵族血统的人。而我,和你们一样,是一个家奴。当年,艾西瓦娅的父亲,我们的老酋长,他临终前将艾西瓦娅托付与我。我只不过是在替老酋长看好这个家。可惜,我没有看好,才使得恶仆得以欺主!我知道,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受索索胁迫,这不怪你们!不论你们以前都做过些什么,现在首恶已除,余者不论……”
“哈哈哈哈……”一阵怪戾的笑声在暗影里响起,一个人手持一张硬弩飞身跃上高台,“老匹夫,果然心怀鬼胎设计害我。幸亏我留了一手。”
“你,你是谁?”老酋长颤栗着。
“我是谁?我是你一心想除掉的索索!今天你已经当着众人宣布了我是酋长,难道你想反悔?人可欺,天不可欺!所以,老天提醒我躲过这一劫。我才是苍天选定的酋长。艾西瓦娅是什么?高贵的血统?哈哈……她不过是一个dàng • fù和一个印度和尚的杂种!不,不对,她的祖先是那个dàng • fù和那个和尚的杂种,她不过是杂种的杂种!听听她的名字—艾西瓦娅,这是我们桂家人的名字吗?啊呸!”索索一步一步逼近。
“你,你想干什么?”
“送你上西天!”索索发弩,正中老酋长左胸。
老酋长倒地,拼着性命喊了一句:“杀索索……”
“杀索索!杀死索索!”“替老酋长报仇!”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吼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索索又是一阵怪笑。
笑声是一个信号。台下,索索的人已经开始下手,长兵短刃左冲右突,铿锵响处血肉横飞。后知后觉的人们在被屠戮中奋起反击。白进红出。人群乱作一团。嘶吼,怪叫。一样的肤色,一样的武器。分不出彼此。铁器碰撞的声音,刺进肉里的声音。血的腥味。火把丢进人群。嚎叫。冲撞。践踏。皮肉烧焦的味道。
木杆上,三个人无一不被眼前的乱象所困扰。对他们而言,这场同族之间的杀戮,来得毫无预兆,毫无道理。
高台上,索索奔向老酋长的尸体。他要拿自己的替身刚才没有拿到的东西—青铜兽钮莲花权。那东西就在老酋长身边,斜倒在地上。唾手可得。就在索索弯腰的那一刹那,老酋长的“尸体”暴起,一把利刃直奔索索面门。那索索眼疾手快,眼见无法躲避,却反手握住利刃,忍着连心的疼痛,反转手腕,将利刃刺入老酋长的身躯。
老酋长毕竟年老体衰,在索索的压制下,再也无力反抗。大口喘息着说:“索索,我就要死了。可是,你也活不了。我的刀,用曼陀罗的汁液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