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最后一日过去,林姜的三日值班也算圆满结束。
午后她就跟着黛玉一起出宫去了。
原本这次入宫,一应事宜都与她们预估的差不多,也没有遇到什么故意要为难人的嫔妃或是闺秀,算是一件喜事。
只是叫八皇子这一出现一搅和,就有些膈应起来。
偏生从宫里回来后,贾母又把黛玉叫过去,嘘寒问暖的许多话,王夫人还在一旁追问黛玉有无见到元春等事。
黛玉也只好一一作答,好容易才从荣庆堂脱身,只觉疲倦。
于是这一日,黛玉难得跟林姜一样,下午都补了个午觉,只睡到天色暗沉,雪都彻底停了,才醒过来。
林姜坐在床上抱着软枕,对着外头皑皑白雪:这样的天好想吃火锅或者烤肉啊。
原本在姑苏林家的时候,她偶尔动了念头想吃什么新鲜玩意儿的念头,只要不是伤身子诸如魔鬼辣之类的吃食,林如海都不管她们的。
甚至觉得将来女孩们出阁就要立规矩,那在家就要怎么高兴怎么来,还帮她们一起张罗。
可惜现在于荣国府内,是没有这么自在了。让荣国府大厨房单给她做不是不行,只是想到这事儿转眼就要在荣国府传开,会被人颠来倒去放在嘴里议论,林姜就腻歪了。
于是宝石来问姑娘们想吃什么不曾,林姜只道:“就看看大厨房有什么清淡的热汤,新鲜的小菜就这样吧。”然后又悄悄跟宝石说:“之前咱们从姑苏带来的好酒,晚上烫一壶,我跟妹妹一起喝。”
总算入宫这个波澜算是暂且过去了,林姜觉得很该喝点酒放松一下。
是夜,林姜还又得了一个好消息。
林家老宅的管家媳妇上门来求见黛玉,说是三老爷(林长洲)的先头船已经到了京城,只是三老爷本人坐的船,只怕要到后半夜才能到京城了。
黛玉和林姜听了俱是高兴,黛玉又问着,之前就让人给林长洲收拾的院落,都齐备了不曾。
管家媳妇忙道:“都妥妥帖帖的,姑娘放心就是。”
又道:“三老爷命人捎了信儿,说他明天就来荣国府看两位姑娘。正好也要递折子进宫谢恩,须得跟大姑娘见了面才好叫人去写这谢恩折子。”
毕竟林长洲是还在海外飘着,就平白得了个游弈使的六品官,还是林姜代谢恩旨的。
这回他自身回到了京城,必是要再次递谢恩折子的。
林姜这一晚罕见没有睡好,如同明天要见领导述职一样,盘算自己这一年的进步。
声望值突破,开启第四层商店;解锁了一个隐藏成就获得了一个二级正面增益;还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写书传世),林姜数着手指,觉得自己这一年的业绩很是过得去,也很想跟系统交流一下,听听他的专业意见。
其实这一晚,没睡好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绍王府。
周黎蘅回家的时候很不快活。他是个天然直朴性情,不高兴很难遮掩住,起码在自己亲妈前面遮不住。
绍王妃护犊子成性,连忙问:“这是怎么了,难道在宫里还遇到你父亲了不成?”
说来周黎蘅天天进宫去,其实就为了躲着绍王爷,他们家是标准的严父慈母,他很怕爹爹抓着他考背书考问,再拎着他训斥。
其实他学习很用功,功课也很不错,但就是天然怕爹,一见绍王,背好的书都忘到爪哇国去了。
绍王可不听这种‘吓忘了’的解释,只说他是没背好,不然见了鬼也能倒背如流。
闲话扯远,绍王妃见了儿子郁郁寡欢就只道:“今日你不是躲到宫里去了吗?太后娘娘寿诞这几日,皇子们学堂里也放假,你正好跟他们玩去,怎么还拉着脸回来了?”
起初周黎蘅不想说,但搁不住母亲太会问,就一问一答的全说了。
绍王妃听得面如寒霜。
正待说话,忽然听见外面绍王一声咆哮:“你怎么不打那个混账小兔崽子!”
而这一夜,卫刃也没睡好,只因周黎蘅在回府前,还去找卫刃说起此事来。
一来,周黎蘅作为绍王世子,很明白的跟诸位皇子只做亲戚,而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宫里就只有卫刃这个亲近些的朋友,且卫刃的脾气是人狠话不多,从来不会乱传话,跟他说什么事儿,周黎蘅也放心。
二来,卫刃正好负责守卫皇城,宫中所有事儿也难瞒过他的眼睛。周黎蘅并不知道林姜和黛玉隔着墙听到了此事,只以为八皇子的恶意不为人知,于是特意托付卫刃,请他帮忙盯着八皇子,护着些小林太医,别叫八皇子私下害了人去。
卫刃一听就心头火气:还有这事?
心里也着实担忧,这一夜自然难以好睡。
倒是齐阳长公主睡的不错,因她回府后没有生闷气,而是直截了当对着夫君明阳伯就是一顿大不敬的输出:“我那皇兄管生不管养,一个个孩子跟跑野马似的,什么混账话都说,瞧着连外头大户人家的小厮都不如!如今他只不理会,难道等来日诸皇子们闹出残杀手足杀父弑君的大乱子他才管吗?”
明阳伯娶到这种老婆,也是又荣耀又心累,连忙上来又哄又劝:“夫人夫人!这话在自家也不能说啊,陛下天纵英明,圣明烛照……”
被齐阳长公主当场怼回去:“呸,你们男人就是糊涂!难道做皇帝治国家英明就处处英明不成?譬如那朝上会做官的臣子,多少私德不修内帷混乱的?只叫人没眼看!你们男人还觉得娇妻美妾挺美呢!”
明阳伯只有‘是是是’三字可说了。
齐阳长公主还不解气,只道:“明儿我就进宫去问问皇兄,他这儿子管还是不管?若是他只不管,我去请父皇母后来管!”
明阳伯也不敢拦着,只在旁边撸猫似的,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以图让她消火,然后在心里祈祷夫人过了一夜后火气小些,明儿在御前可要软和些。
且说次日晨起,算着皇上下了朝的时间,齐阳长公主就点车马如点兵一般,立时奔入宫中。
正好皇上下了朝在看到林长洲的谢恩书,还在畅想来日这位游弈使能寻到真正仙缘之类的好事,就听说齐阳长公主特来求见。
皇上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允了,片刻后,就见妹妹怒气冲冲进来了。
见齐阳长公主显然粉面含怒进来,皇上先就头皮有点发麻。
说来他心里真有点对这位妹妹打怵:小时候他是庶出的皇子,齐阳是嫡出的公主,身份嫡庶有别。而且太上皇女儿少,嫡女更少,且女儿不会争权夺利,危机皇位,太上皇当然更看重女儿些。凡是兄弟姊妹口角,一定大骂皇子,这简直是幼年埋下的畏惧。
皇上不由抬头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自打疾病全消后,皇上已经不再头疼了,这只是个习惯性动作。
皇上见齐阳长公主虽则面上含怒,但对自己还是规规矩矩行礼请安,也就安心:没事儿,那得罪齐阳的就不是自个儿。
齐阳长公主带着怒气将八皇子的话都回了一遍,但隐去了黛玉林姜都听见的事儿,只说:“哼,还好是我手下女官听到了,又有蘅儿是个好孩子拦住了,否则真叫他从我院子里翻过去搅和了母后的生辰,才叫人看了咱们皇室的大热闹呢!”
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这才是皇上的脾气。
皇子们再不好,也是丢人丢在自家人眼前为好,要是让外头官宦之家的小姑娘们知道了,皇上估计会不高兴,所以齐阳长公主索性替林姜与黛玉瞒下此事。
皇上一听又是八皇子犯错,根本不当一回事,只笑劝长公主道:“那小畜生原就极不成器,朕从来都不理他的,妹妹别生气了。要不你在这儿喝会茶,朕这就叫他过来打一顿给你出出气罢了。”
齐阳长公主听皇上这毫不在意的儿子的态度,真是发火都不知如何发了。
而皇上正在劝齐阳长公主的时候,就见画眉忽然溜边蹭进来,在一旁候着。
皇上就先问他:“有事吗?”
方才长公主一脸不高兴地进来——画眉公公多机灵啊,早带着其余宫人们躲门外去了,生恐兄妹俩争执起来,下人们听见什么不该听的,皇上没有面子。
故而这会子,他小心翼翼蹭进来显然有事要回禀。
画眉公公脸还是冷脸,但很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陛下,绍王爷也急着求见。”
皇上不由头大,看来绍王叔也是为这事儿来的,皇上一面命请,一面随口道:“朕看黎蘅那孩子,倒不是个爱告状的,怎么连绍王叔也就知道了?”
旁边齐阳长公主冷笑道:“皇兄这话的意思,是说臣妹是那专爱告状的呗?”
皇上失笑:“罢了,你们今日都气儿不顺,朕也难说话。”
果然绍王爷进来,也是一脸怒色。见到齐阳长公主也在先是一愣,长公主先起身行礼道:“王叔,我也是为八皇子那事来的——当时院中有我一位女官恰好听着这没王法的话,回禀了我。”
绍王爷点头:“那更好了,省了我再说一遍。”
别看绍王爷平时对着儿子严厉,但其实就这么一个嫡子,要是不心疼不看重,也不会早早就为他请封了世子。
对周黎蘅严厉,也是盼着他性子强硬起来,哪怕像自己似的,人人背后抱怨是个阎王也不要紧,总好过心意太善被别人拿捏。
起码昨日要换了绍王,哪怕混账如八皇子也绝不敢在他跟前那么说话,更别提还威胁他。
所以绍王昨儿一听此事就气的七窍生烟,先把儿子很批了一顿,嫌他不支棱不强硬不当场就把八皇子打的爹都不认识,然后今日就进宫来给儿子找场子了。
皇上看着这两位大佛坐在自己这里,就扶着额笑道:“眼见要过年了,王叔和妹妹何苦这样气性大,为了个不中用的东西气坏了自己怎么好?”然后叫画眉:“去,把那不长进的叫过来,再命人罚教他的师傅二十板子。”
皇子们除了每日上学去共听大儒讲课,私下里也都有一位师傅教导,算是皇上给每个儿子安排的‘私人家教’。
画眉公公应了前半句,对于后半句却只能道:“回陛下,八殿下的师傅早于三个月前就告了老辞了官。”当然那位师傅并不老,只是扛不住这位徒弟,国子监的官也不要了,直接辞官跑路。
准备在家里蛰伏休养几年,再寻亲告友弄个地方官当当,再不去趟京城宫里的浑水。
皇上素来对八皇子一点不在意,当时听了此事也只随口应了,只想着闲了再给他找个师傅。
可皇上日理万机的,又不在乎八皇子,转眼就给忘了,以至于八皇子现在也没师傅管。
皇上听了这话就蹙眉:“怪道这么野马似的,下回朕也不给他从国子监派师傅了,直接从刑部拨一个刑官看着他,治治他那歪心邪意的毛病!”
画眉公公等了片刻,见皇上没有别的旨意,就出门叫小徒弟去宣八皇子。
以八皇子的地位,根本不够他这个掌事公公亲自跑一趟。
齐阳长公主是女人心细些,就对皇上和绍王道:“陛下出面管教,八皇子自然不敢怨怼君父,我与绍王叔又是他的两重长辈,也不怕他个孩子。但小林太医却是个常在宫里走动的太医,又是个姑娘家,万一叫个皇子衔恨,将来若有个闪失,岂不是我们害了人家好好的女孩子?”
她强调了好几遍女孩子,再联系八皇子想要翻墙过去窥探闺秀之事,便是隐晦点给皇上,你这儿子,不但无赖混账还有些淫贼潜质呢,这会子不管管,将来有皇兄你丢大脸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