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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都是睡不着的一夜(1 / 3)

这一晚,荣国府有许多人没睡好。

林姜是为了备战考试,睡了两个多时辰后,就顶着京城四点的黑夜起来熬夜刷题;黛玉则是夜深人静之时,难免又想起今日撞上周黎蘅的意外,不知怎的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贾母却是人老觉少,兼之想起黛玉与宝玉那没有着落的婚事,很是惆怅,一晚上也没怎么入睡。

而住在荣国府梨香院的宝钗,却是旧病复发了,吃了冷香丸还是夜里咳嗽,心口有些烧灼感。

这病的起因还是她知道荣国府的姑娘都去了绍王府赴宴,这事儿让她难免伤神:哪怕她平日看着比荣国府这几个姑娘还得下人心,过得还好,甚至更得王夫人等太太们的看重。

但到底薛家是投奔了来的,不是一家子。到了正事上,以王府之尊,只会请国公家里的小姐,不会请她薛家的小姐。

伤神之事还不只一件。

原本薛姨妈母女就为了三春去王府赴宴,独撇下宝钗在家而不太自在,偏生薛蟠到了傍晚还醉熏熏的回来了,张口没有给薛姨妈请安问好,而是跟薛姨妈吵嚷了几句,质问母亲为何拦着他从账上支银子。

当时薛姨妈就气哭了:“你父亲一世能干精明,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冤大头?你道那些狐朋狗友是跟你好?不过是图你的银子吃喝便宜罢了。”

当着女儿,薛姨妈就把‘嫖、赌’两个字咽了下去。

薛宝钗只好一边劝慰母亲,一边说几句硬话弹压哥哥。薛蟠平时是很疼爱她这个妹妹的,甚至到了有些怕她的程度,只是吃了酒就是另一副样子了。

听薛宝钗也教训她,薛蟠就对母女两个薛蟠瞪眼睛说:“当日没入京前,你们两个只是拉着我叮嘱,到了京城要跟贾家的爷们好生相处——我这不就是相处去了吗?你去外头问,我今日吃酒的人是谁?那是宁国府的珍大爷和这荣国府的琏二爷!怎么你们反倒骂我?”

又觑着薛姨妈道:“我知道,母亲费尽心思要给妹妹寻门好亲事,配做什么金玉良缘。我这不就是陪大舅子们喝花酒去了吗!”

一句话把薛姨妈和薛宝钗都噎个半死。

气的薛姨妈发怔半晌后,只得叫香菱来把薛蟠好歹弄走了。

当时宝钗只能先撑着安慰母亲,如今到了夜里,自己却为此事烦恼。

不过她的烦恼并非什么感情上的烦恼,而是对自己前程和人生规划蒙上的阴影而烦恼。

她一向是个能看到能抓住最大利益的人,冷静的像个政客而非闺阁姑娘,时值夜深人静,她把入京后的经历都分析了一遍:原本薛家上京还有一事,就是听说宫里给公主选伴读,薛家觉得是个送宝钗入宫的好机会,谁知她们到了京城宫里又长久地没了动静。

而在荣国府住了一段时日,知晓了元春入宫多年依旧在做女官的困境后,薛宝钗不免横向对比了下元春和自己的出身家世,清醒认识到入宫也并非一条坦途——宫里水深,不是说有才貌就能出头的。

那么入宫出人头地的希望既然稀薄,贾宝玉这个金玉良缘就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了。

贾宝玉这个人性情如何,是不是良配,宝钗都能先放到一边去,只看宝二奶奶的位置是不是合适她。

毕竟对她来说,丈夫是可以调教的,正如让世人感慨停机德的乐羊子之妻一般。乐羊子懒怠读书想家跑回来,其妻子就能一剪子剪断蚕丝,给丈夫展示一下半途而废的下场,用一个难忘的警醒送他回去上学。

乐羊子之妻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而宝钗也不在乎丈夫是不是会如同乐羊子一样,一去七年奋发读书再不回家——只要奋发读书能考取功名让她有封诰那就是好样的,回不回家的不重要!

女人在世没法自己考取功名,夫君便是跳板。

宝钗这一夜没睡着,冷静地思考了下薛家的现状,以及她可选择的最好的归宿。

她曾经也是父亲当男儿教养的,故而对家中故旧都很熟悉,反正比她那哥哥薛蟠还熟悉。她犁地一样犁了一遍,发现她的最优选择确实是贾家贾宝玉。

甭管现在的贾家是不是大不如前,外强中干,但对薛家来说,始终是高攀的国公之门。

而其余四王八公之家,哪怕现在都有些衰落之相,也不会与薛家结亲。

贾宝玉又是二房嫡子,贾母的心尖子,将来家私是绝不会少的。

至于贾宝玉本人,宝钗倒是担忧的最少:虽说贾宝玉性情些古怪,然宝钗冷眼旁观,觉得他底子不错,是个聪明俊秀的,将来自己一调理,也就出息了。

宝钗从没想过自己会调教不了贾宝玉。

对她来说,贾宝玉这样软的脾气,连房里的丫鬟都是辖制他,自己整理出一个一心求学的贾宝玉,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她只需要成为宝二奶奶。

于是次日晨起,宝钗就仍旧往贾母王夫人处请安陪坐去了。

昨晚没睡也不妨碍她:要是连这点毅力都没有,怎么能成事呢。

而同样是一晚上没怎么睡,连做梦都在刷题的林姜,第二日也得精神抖擞起来,去给太上皇诊脉。

且说自从上次大发病后,太上皇的不安全感重了许多。

去年林姜刚进宫的时候,每隔一日就往大正宫去请脉。当时扶过脉若觉得太上皇病情稳定,她就也不施针也不改方子只是请太上皇静养。

太上皇也就不吵不闹,听着这话安心养着。

可现在不一样了,太上皇简直变成了个医闹:林姜和秦太医要是扶脉后不给他认真讲一遍今日病情,不给他改改方子施施针,他就要横眉冷对,问着两人是不是不肯尽心医治,是何居心。

林姜被太上皇问的都无话可说:咋说呢,她确实也不是什么好居心,正在消极怠工,只回回对着太上皇脑中的黑点用镇痛增益扎上一扎,对病情是毫无作用的。

但秦太医不一样,他是忠心耿耿的。

见太上皇每天都要求他们修改方子,给秦太医急的上火,来找林姜商量:“陛下这样多心动怒,不是保养之法。世上的药方又不是神药,不会一副下去就立竿见影,要持续每日服药安心养着才可。”

甚至急的胡子都发抖:“这,这方子怎么能每天都变上一变呢?岂不把咱们做大夫的都给绕晕了?于陛下更没有好处,咱们该好好去劝着陛下才是!”

林姜一脸无辜表示:这话我是不敢去劝的,我怂我不行,您老想劝可以上。

秦太医还真是个医痴,面对现在的炸、药包太上皇还是没啥提防也不畏惧。

他只觉问心无愧,于是在下一回太上皇要求他们改方子的时候,就耿直提出建议:陛下啊,您这样不行,你这是在搅扰我们开方,对您的龙体是没有好处的。

秦太医话说完,林姜当场都想给他跪下了:你这也太直白了啊院正大人!

果然他刚一说完,太上皇脸上就变色,接着把秦太医喷了个狗血淋头。

“尔等太医食皇家俸禄,竟如此尸位素餐,治不好朕的病原就该死,还是朕宽宏才恕了你们罪!现如今居然连调个方子也做不到,那朕要你们何用!朕从前看你还好,谁知竟也老眼昏花心思昏聩起来。若不是看你服侍朕许多年,这会子就拉出去打死!”

林姜心道:你可不是看秦太医服侍多年才手下留情,而是这世上除了我们两个,旁人对你的病症更是束手无策,你才只好留着我们。

果然太上皇再发怒,也不会真的在现在处置了他们两个,只是把秦太医训得头面紫涨,很是下不来台。

林姜在旁边听着那些难听的话,都替秦太医心寒。

秦太医更是被骂懵了,退下去的时候老眼中都含了泪水。再双手捧着凝聚自己数十年医道心血的方子时,不免簌簌落泪:“这,这如何能改得啊,这原就是我能开出的最好方子了,对陛下最有益的……”

林姜见他这样凄凉,险些也哭出来,连忙忍住然后从旁边拿了一张素绢递给秦太医,悄声道:“可不能在大正宫哭,您快擦擦!”

太上皇现在忌讳深着呢,在大正宫的宫人都要保持一种面上自然欢喜的情态,谁要是苦着脸,太上皇都怀疑这一脸丧气是要咒他,何况秦太医在这大正宫落泪,更是大忌讳!

秦太医还是小心的先放下他珍惜的方子,才接过素绢默默擦了眼泪。

林姜就劝秦太医:“院正大人,太上皇如今身子不舒坦,难免心绪不佳。其实这药方,略微增减些也无妨。细微毫差的那些配药变动,也不会误了太上皇的龙体。咱们就每回商议着变上一点儿,也好安陛下的心。”

秦院正长吁短叹:“也只好如此了。”其实他也知道,林姜这话就是在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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