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朝政虽然不能大刀阔斧地整改,有的地方,皇上却可以随心所欲做主。
比如现在的后宫。
为太上皇送殡后,皇上转头就着手安置太上皇的后宫。
除了太后独尊外,旁的太妃们都被皇上归拢到太上皇之前住过的大正宫去住集体宿舍了,美其名曰太妃们主动去为太上皇祈福,实则就是软禁。
他准备扣着这些太妃一年半载的,直到简王这几个心内不太老实的兄弟彻底服软服从了,再把各自的母亲放出去。
皇上才不准备白替他们养老。
另外便是削减后宫用度开支。太上皇晚年因病痛折磨,旁的方面就越发不肯亏待了自己,说一句穷奢极欲是不为过的。
年轻的时候,太上皇还曾两次御驾亲征,而这打仗正是最烧银子的。
因此待到皇上接手的时候,不管是国库还是宫里私库,都不甚富余。这几年来,皇上碍于太上皇的威势,不敢动兵权吏治,就狠抓了一把经济,如今国库才宽裕了些。
但国库宽裕,不代表宫中私库宽裕。
在太上皇殡天后,皇上去清点了下亲爹的遗产,心疼的简直要再哭一回。
可见太上皇是重病缠身,过了今天没明日的,他老人家把宫中私库花了个七七八八。
皇上起初还不能相信,叫人把大正宫曾经的管事太监们都压过来审问,质问银钱没了也罢,那些贵重瓷器珍奇摆件都没了是怎么回事?太上皇赏人的可没有这么多,莫不是他们贪墨了去。
太监们只哭诉喊冤,道太上皇头疼的时候,就爱砸个清脆的物件听响声,跟砍人一样,是他老人家病发时的两大爱好。
皇上听得十分上头:无语!天下怎么有这么败家的爹啊!
单子上耗损的好些瓷器摆件,都是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没摆上的好东西,现在就成了渣渣了。
皇上就是带着这种心疼之情,开始缩减后宫用度的。
第一件事就是把宫里宫女裁掉三分之一,他亲自去跟皇后说:“宫里人浮于事,朕看着十个人倒有五个是闲着生事的。你带着贵妃理一理章程,将那些年纪大些的宫女都放出去,也算是国丧中的仁政。”
皇后很能体察皇上的心意:“陛下放心,臣妾的凤霖宫必为六宫表率,裁人就从臣妾这起吧。况且臣妾一直觉得,皇后配八位女官,十六位一等大宫女实在是奢靡过分了些,不如将这项例蠲了,各减去一半。”
皇上欣慰颔首:“皇后贤德。”
皇后又略微试探道:“至于要放出去的女官,旁人倒罢了,只有一位是荣国府的大姑娘,皇上曾问过她的出身,不知可有什么额外的吩咐?”
依着皇后来说,是不愿意贾元春出头的。
皇后没有儿子,也没有皇上的宠爱,有的只是地位和皇上对发妻的敬重。若是自己宫里出去一个女官做了妃嫔,得宠荣耀与她无关,若是犯了什么宫规错误,可就是自己没调、教好了。
皇后是想走太后娘娘路子,做个不出错的嫡母,将来做名正言顺太后的,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皇上摆手:“放她出去就是了,这是国孝期间,朕能有什么吩咐?”
要说从前纳了贾元春,还能在太上皇跟前替他做个挡箭牌,显示下他厚待太上皇的心腹之家,但现在太上皇都没了,他还做这些白工做甚。
皇后领旨安心,皇上一离开就即刻传旨六宫。
六宫妃嫔们也很高兴:皇上既然能有这么多儿子,可见不是个专情的皇帝。哪怕得宠如贵妃都担心帝王恩宠的匆匆流逝。
这会子有机会放人,众妃嫔都是踊跃报名,立志要将将宫里平头正脸的宫女都打扫出去。
以至于皇上后来惊觉,整个后宫颜值大幅度下降,这才有些后悔。毕竟他是周家人,本质上还是个颜控的风流天子。
这后宫颜值雪崩式下降,很令他觉得痛苦。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只说皇上要立时处置的第二件事,那就是太医院。
大周的皇帝有着宿疾心结,历来都是极重太医院,且院正必须是自己的心腹。
也只有历代院正才能知道周氏皇族的隐情。
在皇上看来,太上皇的心腹秦院正再做下去,他是不能放心的。
而秦院正在撑过太上皇丧仪后,整个人也已经被抽去了精气神。
倒是他先求见了皇上,请求退休于京城养老。
不是他不想还乡,而是他很有觉悟,知道了周氏皇族的病症,这一生就要被困在京城,呆在皇室眼皮底下了。
皇上都没有假意挽留,直接就批准了:“秦院正劳苦功高,实在该歇歇。从前父皇赐给你的宅子你依旧住着,朕会额外再赐你一座供子孙居住。”
只是皇上仍旧要两个秦家人质进宫:“朕听说你的孙子们也都是家学渊源,打小学医的,既如此挑两个好的入太医院,不必从学徒做起,直接就升八品副使吧。”
这事儿也在秦院正预料之中,颤颤巍巍谢恩道:“臣多谢陛下恩典赐官。”
皇上见他还没有告退,不免道:“还有何事?”
秦院正再次叩首道:“陛下,虽说小林太医年轻又是姑娘,但臣恳请皇上破格提用人才,让她接任院正一职。”
皇上挑眉:“哦?”
他是有这个意思,但没想到会从秦院正口中听到这种举荐。
秦院正了解太上皇,但不了解皇上,此时颇为惶恐,以为他擅自举荐人接任,皇上生气了,于是连忙叩首道:“请陛下恕罪,臣只是觉得小林太医的医术可当大任。”
“陛下若是觉得她年轻资历浅,可先让她由代院正做起,臣相信她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皇上语气似漫不经心:“既然秦院正如此力保,那就回去写个奏折给朕呈上来吧。”
秦院正的折子,在太医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过众人惊动过后,又觉得虽是意料之外,可又是情理之中。
连马院副刘院副两个都没话说:太上皇刚崩逝的时候,他们还有过一二幻想,觉得林姜年轻,还是个姑娘家,皇上应当不会让她明面上执掌太医院吧。
可随着这几十天丧仪下来,看明正宫对林姜的倚重程度,几乎就是当年太上皇对秦院正的倚重——竟是除她外不看旁的太医。
两位院副也就就此歇了心思。
谁能料到,连秦太医在卸任前,也直接写折子力荐她接任太医院院正。
两人彻底放弃了幻想,认清了现实。
马院副还比较庆幸,他做人比较活泛儿,提前给林姜卖了两次人情,跟新上司的情分总比刘院副强些。
林姜被宣到明正宫的时候,卫刃也在。
这倒是难得——太上皇驾崩后,最忙的就是他了,替皇上连缴三个王府的械,一下子就出了大名。
他立在宫门前,如同风霜不能侵染的出鞘宝剑一般锋锐凌然。
然而看着林姜的面容上,却是分明关切温暖地笑意。
卫刃先起手行同僚之礼:“恭喜!”
林姜笑容依旧明亮,抬手回礼:“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