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绍王说的也确实是有底气,他或许霸道,但他到底是个讲道理的人。
当年嫡长子病死,他再难过再发狂也没有伤害太医院的太医,只是从此后不怎么信赖太医院。
林姜忙正了正神色,将保心丹先拿出来给王爷王妃吃了两粒。
然后沉声道:“王爷王妃只管放心,我是有把握的。”
她过去的口碑太好,只要她说了能治好的病,就一定能好。故而一听这话,绍王妃眼中顿时绽放无限华彩。
周黎蘅是在前头自己的书房招待卫刃的时候,骤然神志不清的,此时就被紧急放到了书房侧间的矮榻上。
此时在床前守着的是绍王夫妻,而书房外间守着的,还有他的两个庶出哥哥,和闻讯跟着王妃过来的两个绍王侍妾。
此时每个人眼睛俱是通红,不停地在拭泪。
林姜故意当着他们说出自己有把握,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却见每个人都是大为感激欢欣鼓舞的样子,为了她这句话声声念佛不止。
林姜:……好吧,我想从演技上找出这些内宅斗士的破绽实在是太难了,还是走我专业的路线吧。
于是林姜要求清场,说要安安静静给周黎蘅诊脉施针,只请绍王爷夫妇在场即可。
绍王立刻点头,命丫鬟仆妇将人都疏散了。
林姜在用主任的眼镜看过,也亲手为周黎蘅把过脉后,更是笃定,就转头拜托卫刃:“请卫大人帮忙守着,不要让一个外人靠近这里——哪怕是这府里其余的公子们与姨娘们也断断不能。”
绍王虽有侍妾,在京城却还有个钟情的名声,就是因为,哪怕生了儿子的侍妾,在他手底下也通通半个侧妃之位都捞不到,全部都是寻常姨娘妾室。
这王府里的王妃,永远只有绍王妃魏氏一个。
绍王妃到底不是寻常妇人,一闻此言,立刻道:“林院正这话的意思,难道蘅儿□□吗?”
林姜见绍王妃递上梯子,立刻就下:“世子爷这并不是病,应当是一种邪祟之术。”
绍王妃闻言,并没有林姜预料之中的震惊,显然不是没想过这等事。
只是她为王妃,为嫡母,在没有明确证据之前,反而是最不能动这府里庶子姨娘的人。
此时听林姜这么说,绍王妃万般苦涩涌上心头,不由含怨看了绍王爷一眼,坚强如她忽然掩面哭道:“我就说,我就说蘅儿不是这样命薄的孩子。”
绍王闻言,也是脸色发青,此时忙安慰道:“你别急,若真有人敢捣鬼,我必不轻饶!”
想了想又道:“也不必卫刃你在这儿守门了,我这就叫府中亲卫将各个院落把守起来,从现在起各处一个人不许进也一个人不许出!”
然后又对王妃道:“也让你信得过的女官和侍女们全都散开,在这府里每个姨娘处先放两个,从现在起,她们走一步都要人看着,免得谁偷空毁了些什么物件儿,传递什么消息。”
林姜刚才故意拜托卫刃,并不是真想让他去守门,就是想让绍王夫妇主动对府里的人做出处置,否则疏不间亲,他们也不好直接指着这府里的姨娘庶子说是罪魁。
绍王妃拭去眼泪,即刻让人去办,又不免问林姜道:“方才林院正说能治好此症,他们不会做贼心虚,这就毁了那些纸人木偶之类的证物吧。”
林姜摇头:“世子爷这病,并非镇魇之术,用的不是纸人木偶之类的法子。”
若是如当日贾宝玉一样,是些藏在周黎蘅身上的邪祟之物,她此刻已然能翻出来了。
方才主任的眼镜显示:该患者病症为蛊虫(?)药方:暂不明。备注:本商品为科学用品,对邪祟之术、蛊虫之毒并无上佳疗方。推荐宿主购买:南疆蛊术(高级版)或南疆蛊虫(传说版)
林姜毫不犹豫买了传说版。
好东西要一步到位。
只是买完后,林姜才发现又被系统商店客服忽悠了:那么厚一本蛊术密解,她就算过目不忘,翻一遍也要好几天,总不能所有人都在这里等着她现研究。
于是只好再次翻系统商店,在第五层商店里翻出了针对蛊虫的特效药物苗疆圣女的眼泪:爱情令人悲伤,圣女为爱而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令万物动容。用之,可引出人体内任何蛊虫,解万蛊之毒。备注:混合三滴鲜活血气,可以更快的引出贪吃的蛊虫哦。
林姜心道:这真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为此,她还特意检查了下这滴眼泪不附带什么断情绝爱的副作用后,才兑换出来。
“林院正……”
绍王妃见她只是重复搭脉,然后长久凝视周黎蘅沉吟不语,忍不住出声再次确认:“林院正说不是木偶等镇魇之术,那是什么?”
林姜起身:“口说也无凭无据,请王爷王妃细看。”
她从桌上拿起一只空的茶碗,随着购买成功的提示音,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在茶碗里。
随后林姜取出一枚银针,准备扎自己几滴血来达成‘混合新鲜血气’的条件。只是她有些怕疼,在扎自己前不免有些犹豫。
“你这是做什么?”卫刃在旁边见她忽然要用银针扎自己,不由出声问道。
林姜转头:“需要一些鲜活的血液为引。”
卫刃脸色微微发沉:“那你只说便是,何苦要扎自己。”说着伸出手:“我的血应当更适用吧。”
林姜叫他盯得还有点不自在:今日她是下意识在冷落卫刃,故意对他很客气,全然似寻常同僚。
正是听了吴老夫人那一通妾室论后的心里不舒服。
要是往日,她需要几滴血,卫刃是习武之人血液生气旺盛,更符合条件,她早就直接对卫刃开口了。可今日她就是赌气只想用自己的。
但此时卫刃的手都伸到了跟前,林姜就低着头,用银针取了他三滴血。
然后端着杯子走到周黎蘅跟前。
在林姜眼里,能看到一只黄豆大小的红色光点,就窝在周黎蘅心口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呼吸的萤火虫。
想必这就是那只蛊虫了。
她示意卫刃把周黎蘅扶着坐起来,然后让他俯身面部朝下。
林姜将盛着血液的杯子搁在他口鼻下方。
不过片刻,只见周黎蘅于昏迷中还是发出生疼的闷哼声。
听着儿子这样痛苦的闷哼声,绍王妃心都要碎了。绍王被妻子紧紧攥着手,指甲套都把他掌心划破了,也不敢挣扎出声说疼,整个人很是心虚气短。
终于周黎蘅一张口,一口颜色发碧的血液吐了出来,而血液中,一只白白胖胖的蛊虫不遵循自由落体运动,反而一个弹射跳到了林姜手里的茶碗中,卧在茶碗的圣女眼泪中快乐地游泳起来。
显然呆在周黎蘅身上不如在这滴圣女的眼泪中畅游让它高兴。
绍王夫妇见此情景,都是心神俱震:知道儿子身体不妥可能是被人害了,跟眼见儿子吐碧血吐蛊虫的冲击截然不同。
要不是绍王扶着,绍王妃已然站不住了。
林姜顺手拿起桌上果碟,把茶杯盖上,免得蛊虫蹦跶出来,然后起身请示绍王:“这蛊虫每回都能准时发作,必然是还有一只在旁人手里,两蛊相连,劳烦王爷将那只也寻出来一并毁了才稳妥。”
“最怕是子母蛊,若是母蛊不毁,世子爷不一定哪一日还会服下一只子蛊。”
绍王的脾气能按捺到现在,完全是形势不明才强行忍着。见水落石出,立刻叫人过来吩咐,王府亲兵也不必守门了,直接进各院子去搜!
又将王府现有的共六名侍妾,移到单独的屋子里,由王妃的女官一一搜身。这些侍妾屋中服侍的丫鬟,也一个都没有漏下,各院中锁着等待搜查。
这样犁地似的搜罗下来,很快就有了结局。
林姜虽然有些好奇,但想着这是绍王府阴私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就想告辞。
倒是绍王爷摆手道:“林院正也不是外人,且留着就是。一会儿那蛊虫还劳烦林院正验上一验。”
顿了顿又道:“况且,我还要托林院正将今日之事与林尚书解释一二。”
林姜闻言,就继续抱着茶杯等在原地,顺便写着给周黎蘅补身体的方子。绍王府这样金尊玉贵养着,周黎蘅以往身体却总有些虚寒,也是这蛊虫的缘故——它倒是把自己吃的白白胖胖。
事后林姜想起此事,还跟卫刃说:这大周皇族家的庶长子多半有毒。
皇长子是那么个逼死发妻的阴毒人,这绍王府的庶长子也不逞多让,作案手法还更加隐蔽。
这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益。
就像是伟大的马克思所说:“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1]
绍王府的爵位与偌大家产,足够让人豁出一切铤而走险。当绍王嫡长子还活着的时候,嫡庶和长幼都不沾边的人还能按捺住心底的野心。然而绍王的嫡长子终是天不假年,留下的只有当时年纪尚幼的周黎蘅。
只要周黎蘅不能成婚,不能传承王府。这世子之位就算绍王硬给,他也是坐不住的。
最开始,不过是四姨娘的娘家,偶然救了个来京城探亲却因意外流落街头的苗人。
这样无人在意的小事,终于在如今的绍王府酿成了惊涛骇浪。
“世子虽是个和善的脾气,但大事上还是有主意的。”次日,卫刃一大早依旧从宫门口送林姜到太医院,顺便为她转播绍王府后续的处置。
到了太医院,两人相对而坐,卫刃便道:“绍王爷只说此事世子爷是苦主,全权交给他处置,还说以后这王府也是要给他的,让他只管放手去做。”这样的大事绍王反而不插手了,全部交给儿子做主。
这世子终有一天要成为王爷,这样的决断,周黎蘅要有。
“世子直接将庶长兄和姨娘送去了绍王府在京郊的庄子上‘养病’。”
就放在京郊,离得近方便随时看管,而这养病,会不会养死不知道,但肯定是养不好,此生是不可能再踏入京城王府半步了。
“其余涉及此事的人,也都各有发落,虽不行株连之举,但确实一个都没放过。”卫刃还是颇有些诧异的:以周黎蘅的性子,能够这样批量化的严惩下人,真是难得。
林姜笑了下:“这是好事,可见世子善良是善良,但绝不是可欺。”
卫刃也觉得周黎蘅拎得清,没有在这上头心软,搞什么留下兄长在府里以观后效。
唯一在卫刃看来不够的就是下手太轻了些,不曾让王府上下见见血——有时候唯有真正的直面血腥下场才能镇住小人的恶意。
不过绍王府的地位不同,与他掌兵还是截然不同的,这种事儿闹得沸反盈天血呼啦次的也不好看,名声也难听。
卫刃这次来还有一事:“其实当日世子爷将我请去王府,是有事儿托我单独与林尚书说,只是才说了一半,就……”就吐血晕过去了。
林姜来了兴趣:“他有话想单独告诉叔父?”
当日绍王府骤然发生这乱子,吴老夫人在林家说了一半的亲事,只好就此打住,先行离去——总不能一直留在林家,跟等着人家请客吃饭似的。
之后绍王府一直在整顿内宅内务,整理不清前必没有脸再上林家提亲的,所以这几日倒把林如海撇了个七上八下的: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喂!
所以林姜听说周黎蘅居然有话想托付卫刃转述,就来了兴致。
卫刃对她和盘托出:“世子爷想托我向林大人表达,无论王府素来是什么规矩,但他本人此生无纳妾之意。”
林姜一惊:“当真?”
卫刃点头:“其实世子爷的心思我能明白。长兄过世后,绍王妃对世子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故而母子感情极佳。而世子又是个很温和能体谅人的性情。”
正因周黎蘅善解人意,能够察觉到人的心绪,所以他知道,母亲其实是难过的。
要是与父亲无情便罢了,正如这京中许多当户对嫁人就为了过日子的夫人们,对她们来说,妾室只要安分守常别挡路都是无所谓的。
甚至有小妾帮着服侍夫君,她们还更轻松能腾出手来,掌管府里事务。
就比如邢夫人,要是给她管家权,代价是贾赦纳十房小妾,邢夫人绝对立刻同意,并亲手给贾赦搜罗十个小妾,然后自己开心管家弄钱。
可绍王与绍王妃是不一样的,他们夫妻也算得上鹣鲽情深。
所以面对王府的姨娘妾室,绍王妃从来没有快活过。面对绍王关怀别的女人的儿子,她作为正妻也会善待庶子,可心里的矛盾情绪和伤感从来没有消失。
周黎蘅亲眼看着母亲多年的痛苦。
他从不跟大多数世人一样,觉得这是女子的善妒,他只觉得心里跟着难过的紧。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决定,若是有朝一日,他也有心意相通的妻子,那必不让她重蹈母亲的覆辙,让她经历这些痛苦。
林姜从心里为黛玉高兴。
这回绍王府让妾室庶子坑惨了,估计会有点后遗症,尤其是受害者本人,估计颇有阴影。要是周黎蘅现在才说出,以后不打算纳妾,林姜还会觉得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他却是在此事发生前,就有这个心思,才是真的从心里就不想纳妾。
林姜替黛玉开心过后,就准备办自己的事情,开诚布公跟卫刃谈谈。
谁料她还没开口,卫刃就推过来一个小小的盒子。
林姜就先打开看了看,只见里面是一块熟悉的玉佩。
这是在御前,两人第一次正式彼此相见,卫刃给她看的信物。他是在灾荒过后空无一人的村落被皇上救走的,身上只此一物,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念想。
林姜抬头看着他。
卫刃的眼瞳墨色而深邃:“昨天看到绍王府的妾室与庶子之乱,你不高兴了是不是?”
“我从前都没有成亲的打算,更没有纳什么妾室的心思。”卫刃一贯说话直白,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一种锋刃似的锐利。
此刻语气却非常柔和:“是我不好,只自己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早早告诉你,让你见了绍王府事端,还触景生情。”
林姜的指尖拂过锦盒表面的花纹。
她看着卫刃,忽然一笑“你要是说到做不到……”
卫刃的话掷地有声:“你是神医,我任凭处置。”
林姜复低头看着玉佩上熟悉的花纹:“可这玉佩不是信物凭证吗,你现在给了我,以后怎么办?”在宫廷中,谁知道哪一日就会有惊变发生。当时皇上让她来认一认卫刃本人和信物,就是防着宫变之时,信息闭塞有人李代桃僵,需有件独特信物。
卫刃便道,他让人打了一对环佩,就如同兵符一样,上头花纹与印记特殊,伪造的再不能严丝合缝对上。
到时候两人一人一半,以此为凭证。
两人正在商议接头之事,外头便进来一个小太监,进门就请安:“陛下召卫统领前去。”
林姜和卫刃相视一笑,都猜到了皇上这么急召卫刃的缘故:皇上必然是在等着听绍王府的全套完整新闻。
八卦的最前线,永远少不了皇上和画眉公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