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眉目间带着轻愁,齐阳长公主就劝道:“小姑娘家的,经历了家族变更,一时有些拗了性子也是有的,说不得过几日就好了。”
然而坐在一侧的旬阳长公主却有些听怔了。
听到那句‘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不喜欢。’旬阳长公主心里只觉酸甜苦辣俱全,她才是真的一生困在了这句话里,困在了她的心性中。
她忽然开口“让这位姑娘来长公主府陪我礼佛吧。”
对贾母来说,这算是比较能接受的折中结果。
而且旬阳长公主素有贤名,惜春跟着她,以后心思回转了想要嫁人也有好处。
没错,旬阳长公主回京后还获得了贤名。
大周的驸马,并没有前头某一朝的驸马那么惨,娶了公主后都不能出仕做官,但相对而言,大周驸马失去的是纳妾的权利。
就拿齐阳长公主举例子,别说她有高齐宇这一个儿子,就算她膝下无子,明阳侯也是终身不能纳妾的。
怕爵位没人继承?别担心,只要你家嫡系还有活着的男丁,就总有人继承。但若是背着公主纳妾生了私生子,别说继承爵位了,一家子的爵位官职都给你撸了。
故而旬阳长公主虽然无子,甚至夫妻俩相敬如宾夫妻一年到头也少见面,但这位驸马也是一直‘守身如玉’,不管私下里有没有人服侍,起码是没有妾室私生子之流的事情。
在旬阳长公主回到京城,驸马也因为福建海上战事升官回到京城后,长公主仍旧只住在自己的府邸,但却进宫对母后和皇兄分说清楚,然后正大光明摆酒,替夫君纳了一房良妾,说是绵延子嗣。
齐阳长公主听闻此事,急火火去找妹妹:“是他来求你的?他怎么敢?!”
“什么,是你自己替他打算的?你自己就够苦了,何必如此替旁人着想?”
旬阳长公主平静至极:“我的苦,从来不是他造成的。”
齐阳长公主很直白:“但若不是娶了你这个公主,他在福建这些年能这么顺风顺水?更不会有今日升官入京,直入兵部的一天。”各地参将何其多,皇上对他看重何尝不是补偿旬阳长公主这位妹妹。
“或许吧。”旬阳长公主看着姐姐,她们姐妹俩的性格不同,命运也从来不同。
“我只是想以后专心礼佛,不想再见他了,况且……”当年她带着怎样一种伤痛怨愤的心情嫁了人,就是怎么冷漠苛刻对待这个夫君的。
太上皇当年再生气,宗室给公主的府邸倒是没有裁了她的,只将福建从前一座官邸修整了给她做公主府邸。
旬阳长公主就不曾一日住过参将府,只是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逢年过节等驸马来请安。
她对他摆了数年的公主架子,看着他在自己跟前磕头行礼一应执臣子礼,再看着他被自己冷待,在自己让女官送客后,拘谨黯然地退出去。
后来时光渐渐抹平伤口,两个人才变成了相敬如宾的样子。
旬阳长公主还记得,在自己生病,看他忙前忙后请福建省内所有有名的大夫来看时,在她第一次说:“劳动你了,多谢。”的时候,这个从武多年的男人居然露出了一种惶恐和害羞的神色,立刻起身行礼道:“公主言重了,这都是臣该做的。”
这样的客气和畏惧也让旬阳长公主茫然,他们到底是一世怎样的夫妻呢?
他们从来不是一对相配的夫妻,她有自己的苦衷,他亦是小心承受了多年皇室威严。
旬阳长公主离世念经久了,看人反倒更锐利些,她看得出随着年纪渐长,驸马是越发羡慕旁人家和睦团圆,举案齐眉儿女双全的。既如此,她要过她想过的生活,就让他也走吧。
没有自己一个点头,他终身都不可能名正言顺有自己的孩子。
为此,旬阳长公主只以自己体弱为由,替夫君纳妾,京中那些不知内情的人,还都赞她是个公主里少有的贤惠女子。她觉得好笑,却也懒得出门与人说话。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便他们说去吧。
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事了。
剩下的时间,她只想好好陪着母亲,继续念诵自己的佛经,不断去看一本本轮回转世的经书,去期盼着有一个转世中,再遇到想遇到的人。
且说旬阳长公主经此一事,竟在京中颇有贤名。
但同为公主的齐阳长公主就不高兴了,怎么,公主主动给丈夫纳妾就是贤良代表,这是内涵谁不贤良呢?
她再次进宫到了皇上明正宫里,喝茶静坐。
皇上扶额:不知这个妹妹又有何事不高兴了,于是主动发问,想要送走这尊大神。
听完齐阳长公主的要求,皇上倒是松了口气,原来就是这种小事。
原本大周公主的驸马不能纳妾,是个潜规则,但齐阳长公主要求把这变成了一个明面上的规矩,用她的话说:“妹妹是有苦衷才这么做的,可别叫旁人看着我们周家的女孩子好欺负似的,什么给夫君纳妾才是贤良。要他们知道,那不叫贤惠,那叫恩典。”
这不是什么要紧事,皇上很快答应下来,送走了自己的妹妹。
而惜春,也顺利进入了长公主府。
旬阳长公主很喜欢惜春,这个姑娘的眼睛她喜欢,淡而清,带着一种冷情的感觉。
惜春也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长公主说是要她陪着礼佛,其实不怎么要她在身边,顶多两人隔两三日才见一次,喝一点茶谈一点佛理就过去了。其余的,都很安静。
惜春只在自己房里,看经抄经,研读经意。
“姑娘,长公主有请。”旬阳长公主府的女官也都是格外沉静安稳的人,说起话来,也都低沉柔和。
惜春闻言起身走出去,手上拿着一本上回与长公主说了一半的佛经。她一路穿过回廊,只觉得整座府里都是一种落雪般的安静。
这是自懂事起,就厌恶宁国府那种‘热闹’的惜春,最珍惜的清净。
她觉得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