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协会的现任负责人姓欧阳,叫欧阳桓,是在三年前严会长引咎辞职后仓促上任的。
他的专长与梦境研究完全不相关,所以面对这一局面也格外焦头烂额——不仅是因为困在梦中的人身份特殊,更因为这个时间节点实在有些麻烦。
在和“茧”开启的正式合作前的最后一晚,前任会长出了这种意外,势必会引发一系列的麻烦……甚至很可能会导致“茧”重新对协会的安全系数进行二次评估,给出一个远比之前低的分数。
分数会影响合作价值,进而又会影响合作本身,原本会对私人梦境处理机构提供的辅助都可能被重新考虑。
到目前为止,现实中的心理咨询已经和梦境处理密不可分。
不仅是因为入梦成为了一种重要的诊断和治疗手段,也是因为有许多状况原本就是由梦境异变引发、反馈于潜意识,必须要通过入梦才能彻底解决。
比起“茧”对专业人士的需求缺口,心理协会无疑要更为重视这次合作,甚至说是这次合作的走向决定了协会的未来也不为过。
虽然起因只是一位早已引咎辞职的老人“不小心困在了梦里”,但在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下,几乎会造成雪崩一样的后果。
……
也是因为这些,在病房门口看到凌溯时,欧阳桓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零——”
“抱歉。”凌溯点了点头,“我的工作比较忙。”
欧阳桓反应了几秒钟,才总算跟上了思路,意识到这是对方就“虽然接到了再次测试的邀请,但不仅毫无兴趣、甚至只让副队长出面帮忙打发了事”这一段前情所给出的毫无诚意的解释。
欧阳桓扶了扶眼镜,尴尬地徒劳解释:“……我跟他们说了最好不要邀请你的。”
凌溯客气地道了声谢,迎上庄迭的视线,轻轻点了下头:“这是欧阳会长。”
他对欧阳桓的印象不好不坏——准确的说是几乎没有任何印象。这是个典型的学院派研究者,甚至不能完全算是圈内人,专业领域是博弈论和运筹学在行为分析相关领域的应用。
之所以让欧阳桓来当这个会长,是因为严会长引咎辞职后,协会内部乱成一团,需要暂时找个老实的倒霉蛋顶着外界的压力,去负责会长那一大摊子工作。
“这位就是庄先生?”
欧阳桓也早留意到了一直被他牵着的那个卷发年轻人:“我听宋副队长说过了……这次他陪你一起吗?”
他还有些不敢确定凌溯的意向,试探着问了一句,仔细打量着凌溯的神色。
按照目前解密的资料文件……即使凌溯这次不愿意帮忙,只是来落井下石地看一眼对方的现状,其实也一点都不会让心理协会的人觉得意外。
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这次的合作又对协会极为重要,欧阳桓也不会主动来碰这个钉子。
“去看看,至少把严巡和柳渝带出来,我们还欠他们一个人情。”
凌溯点了点头:“我们需要所有能找到的资料。”
“准备好了。”欧阳桓目光一亮,连忙点头,稍一犹豫还是补充道,“只不过……有点多,而且有相当比例的专业和跨专业领域论文。因为不清楚梦茧中的内容,我们不知道哪些比较重要。”
“不要紧。”庄迭说,“给我一个空房间,还有不被打扰的三个小时。”
欧阳桓愣了下,有些讶异地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没问题。”
他立刻吩咐人去安排,又转回身,有些歉意地看向沉着脸色的宋淮民:“宋副队长……”
宋淮民客气地同他点了下头,快步走到凌溯身边。
“我其实也不想带小庄进去。”
凌溯被副队长教训惯了,主动不打自招:“我知道很不合适……”
“不是要跟你说这个。”宋淮民皱紧眉,他回头确认了下那个协会负责人的距离,才又低声问,“非得插手这件事吗?”
这回换成是凌溯有点惊讶了:“老宋?”
走廊里,欧阳桓已经安排好了dú • lì房间,回过身往病房里望了望。
凌溯揉了揉小卷毛的头发,放他一个人去看资料,低声约好了三小时后病房门口见。
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一直看着庄迭跟那些人离开病房,才收回视线,跟着压低了声音:“我以为这句台词一般都是我的。”
“确实一般都是你的……但这次的事我觉得太危险了。”
宋淮民皱紧眉:“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以为你八成会跟他们说你不干的。”
要是早知道凌溯真的能被一个电话就叫回来,宋淮民多半会硬着头皮横下心,穷尽毕生功力编出“电话打不通”或者是“队长掉进下水道里摔碎了膝盖必须静养”之类的理由。
“严会长总不能伤害严巡吧?”宋淮民低声说道,这两个人的关系综合专业、性格跟名字长相就能猜个bā • jiǔ不离十,“三个搞心理学的困在梦里,他们自己没有办法?”
宋淮民也知道自己这些话并不合适,他也不可能真的阻拦凌溯,只是忍不住地烦躁:“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老宋。”凌溯忽然双手扶住他的肩膀。
宋淮民:“……”
他看见凌溯这个架势就头疼,正要把人扒拉开,当作自己什么都没说,却没能拨得动凌溯手上的力道。
凌溯用一种难得的郑重神色盯着他
“里面肯定有问题。”凌溯说道,“不过我其实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并且提起警惕。”
“……连这个都没想到吗!”宋淮民差点就忍不住掐着他脖子晃,“你对我的认知是不是偏差太严重了?五岁小孩也会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吧!”
“五岁的小孩肯定会觉得有问题,但对二十五岁热衷冒险的年轻人来说就刚好。”
凌溯及时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以免被副队长灭口:“我的确曾经一度对严会长的潜意识世界存在强烈的探索动机。如果现实时间往回倒退三年,如果让我在临死前选出必须做的几件事,这算是一件。”
“好好的怎么扯到那上面去了?”宋淮民立刻替他呸了一声,“照这么说,你现在的动机不强烈了?那正好……”
凌溯却忽然有些突兀地停住了话头,向身后看了看。
“老宋。”凌溯问,“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吗?”
“精神心理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宋淮民愣了下,“怎么了?”
事实上,在出现谵妄状态之前,严会长就已经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
在前两年,严会长就产生了严重的幻视和幻听症状。有人看到他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地在凌晨江边的大桥上游荡,那座桥明明畅通无阻,他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壁障拦住,甚至一度想翻过栏杆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