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舒怀足足盯了他五秒,没有说话。
他只能再次生硬转移话题:“你说祁远骞人去哪里了?昨天说他舅今天要提前回来,他难道接他舅去了?”
“应该吧。”
贺舒怀终于松开自己的手,翘个二郎腿坐着那里,懒洋洋的目光随便往下一扫,就看见他爸在校长的陪同下走进了体育场。
父子俩可谓是有默契,他爸入场的一瞬间,就抬头看向观众席这边,跟他对上了眼。
他赶紧别开,不想再看。
贺亭远也继续跟校长说笑,走上了体育场最高的演讲台。
过几秒,贺舒怀的余光没出息,还是往那边瞥了几眼,恰好看到祁远骞跟他舅舅就走在他爸后头,也上了演讲台。
他爸和祁远骞他舅,当年都是明城附中毕业的,今天估计是作为杰出校友回来发言。
贺舒怀两只耳朵塞上耳机,并不打算听他们虚伪的长篇大论。
“老贺!”
“老原!”
高台上,两位杰出校友终于相认,战术性握了握手。
“我听说你不是昨天刚结束那个中外友谊赛吗?怎么今天就赶回来了?”
“这不是这么多年没回学校,今天正好碰上运动会,回来参加一下嘛。”原棋峰说着,又指了指祁远骞,“顺便,这小子也催着我回来,说他们学校围棋社出了个不错的高手,想让我回来看看,要是值得培养,说不定能带回队里看看。”
“我记得附中今年没有围棋特招啊。”贺亭远手背到身后,“普通学生还值得你特地跑回来一趟?”
原棋峰其实也没把这当什么大事,他之所以当着校长和贺亭远的面这么说,只是想突出祁远骞这个外甥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叫他们以后都能多照顾些。
毕竟他把一生奉献给围棋,无妻无子,他姐姐的两个孩子,他都是当自己的孩子照顾的。
他转向祁远骞:“听到你贺叔叔的话没有?附中今年连围棋特招都没有,你说的那个高手要是不够格,到时候等着我收拾你。”
“不是特招,但是是真的厉害。”
祁远骞跟程从衍都在围棋社,一个多月的活动下来,围棋社已经有过几场小型的比赛,祁远骞很清楚程从衍的实力,目前围棋社,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原棋峰宠溺地看着外甥,“行行行,厉害厉害,那你说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程渺渺。”
贺亭远的笑僵在脸上。
“程渺渺?”他确认了一遍这个名字。
“嗯,贺叔叔认识她吗?”
贺亭远一时忘记了答话,转头去看那边观众席上吊儿郎当坐着的贺舒怀。
今天运动会,太阳很好,贺舒怀靠坐在观众席,带着蓝牙耳机,眼睛看似漫无目的,偶尔还刷刷手机,但贺亭远盯他看久一点,就发现他的眼神极其有目的性,在盯着场上哪个同学看。
不用想也知道是女孩子。
他恨铁不成钢地收回眼神,问祁远骞:“是高一六班的程渺渺吗?”
“嗯。”祁远骞感觉到不对劲,“叔叔您认识她?”
贺亭远笑了笑:“不认识,就是恰好在你们入学名单上留意到过这个名字,挺特别。”
“这样,我也觉得她名字不错,叔叔真有眼光。”
祁远骞在大人面前惯会嘴甜,可是贺亭远这回没心思夸他,而是将心思都放在了贺舒怀和“程渺渺”上面。
等到开幕式演讲结束,贺亭远和原棋峰要一起去参加学校中午的饭局,贺亭远找到机会,悄悄问原棋峰:“你和那个叫程渺渺的女孩子,大概什么时候下围棋?”
“听小骞说,就安排在明天下午,在他们那个围棋社,怎么,你也有兴趣想来看看?”
贺亭远尴尬了一秒,点了点头:“实不相瞒,那个女孩子,好像跟我们家舒怀有点关系,刚刚小骞把她夸的那么厉害,我也想看看她的水平,究竟怎么样。”
“那就来看看呗。”原棋峰不以为意,“不过不是特招来的孩子,也别抱太大的期待。”
“明白。”
终于到要下围棋这天。
程从衍昨晚自己在家摆棋盘,自己对自己练了三个小时。
她的围棋师从大启天则年间最出名的国手大师韩弈,当初家里为了叫她能拜韩奕为师,颇费了一番功夫。
因为她爹是武将,她出生时是跟着她爹娘在边塞,等回到上京已经是五岁的事了,韩奕嫌弃她过了最佳的三岁启蒙年龄,不肯收她,她便跟着她爹娘在韩奕门外站了足足三个时辰。
寒冬腊月,从正午等到日落,韩奕才终于肯给她一次机会,叫她执双子,自己跑两边,下给他看。
她知道韩奕那时候是在考验她的思维,幸好那时她也通过了韩奕的考验,不然,恐怕她和爹娘的辛苦都要白费,后来围棋少年第一的程从衍,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存在。
围棋这种东西,想要精,天赋很重要,老师也同样重要。
但大启当时也不乏野路子出身一个人莽到能和韩奕对弈三个时辰也分不出结果的。
那就是贺朗。
她收拾好东西,贺舒怀在她家小区外头等她,见到她来,脑袋探出车窗招了招手。
她才发现,他今天居然是开车来的。
平时坐程温荣的车,她都习惯了坐后面,所以这回也是下意识去拉后面的车门,贺舒怀却重重咳了一声:“程渺渺同学,把我当司机呢?”
程从衍一顿。
不是吗?
她站在车门外,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贺舒怀无奈,下车打开副驾,“上去。”
这还是她头一次坐副驾,坐进去后视野有些不一样,正当她回头找安全带的时候,贺舒怀身子探了过来,帮她拉过了副驾边上的安全带。
他的脑袋一时间靠的极近,程从衍明智地没有回头。
贺舒怀勾了勾嘴角,车右镜上映出他的大脸。
“你在想什么呢,程渺渺同学?”
程从衍一点不迂回:“想你赶紧回去,好好开车。”
贺舒怀在她耳边轻笑两声,听话回到驾驶座。
程从衍这才调整好自己的坐姿,双手搭在腿上,规规矩矩,一点不乱动。
“走吧。”
注意到他在打量自己,程从衍稍微提醒了下他。
贺舒怀沉默着点点头,发动车子。
滨江花园离明城附中不远,开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距离,贺舒怀把车停在学校附近的停车位上,和程从衍一块儿往学校走。
结果在门口,正好碰上他昨天刚见过的老父亲。
“你怎么在这?”他不客气地问。
“臭小子,我来看你原叔叔比赛,关你什么事?”
贺亭远冷哼着,将目光落在贺舒怀身边的程从衍身上。
十一月的天气,女孩子穿着衬衫和长裙,外面套了件驼色的风衣长外套,扣子规规矩矩,一颗不落地扣了起来,再加上干干净净的脸蛋,仔细梳好的马尾,看起来乖到不行。
反观自家儿子,随随便便敞着棒球服外套,头发都不知道有没有梳,看起来要多放肆有多放肆。
实在不像一路人。
“贺叔叔,您好。”
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程从衍出于礼貌,先跟他微微鞠躬。
贺亭远有些意外,伴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欣喜:“你认识我?”
“昨天开幕式,您在台上演讲。”
“哦,对。”贺亭远继续维持起自己高冷严肃的人设,“今天就是你和老原下围棋吧?”
“是。”
“哼。”贺亭远一听,冷哼起来,对着贺舒怀开始冷嘲热讽,“瞧瞧人家小姑娘,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好,再瞧瞧你,这么大人了,也不害臊,也好意思跟人走在一起。”
“叔叔……”
贺舒怀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把嘴里刚蹦了两个字的程从衍拉到自己身后。
“你说够了没有?我们今天是来比赛和看比赛的,不是来听你教训人的,你要想说教,自己回你自己公司去,那里多的是人愿意听你教训还会一个劲拍你马屁。”
“臭小子,你……”
“贺舒怀。”
程从衍在后头扯了扯他的外套,想上去说句话,但被贺舒怀强硬地拦下,硬是给直接拖走了。
“贺舒怀,那是你爸爸。”程从衍被拖走的路上,一直想劝他冷静。
“我知道,但他没救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只能这样了。”
贺舒怀不想聊这个,拉着她一直上德育楼三楼,推她进门。
围棋社里祁远骞和尤嘉文,还有原棋峰都在。
众目睽睽之下,程从衍也不好再提这个,只能抿着笑去和原棋峰握手。
“你就是小骞说的那孩子?”原棋峰乐呵呵的,“小骞可是把你夸的很厉害,既然这么厉害,围棋业余考级有在考吗?”
“考级?”程从衍有些懵懂,摇了摇头,“没有。”
“没考级?”原棋峰有些意外,“就平时自己跟人练?”
“嗯。”
“那平时是报班还是跟老师?跟的哪个老师?明城的围棋老师,我基本都还算认识。”
程从衍一问三不知,全都摇摇头。
原棋峰更加意外了:“没报班,也没跟老师?”
“我有老师。”程从衍端端正正地说,“我老师姓韩,不过已经隐居了,不在明城。”
“隐居?”
现代社会,甚少有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了。
原棋峰目光更加怪异。
昨天回去,祁远骞没少跟他说这个女孩子在他们围棋社每周的活动里,先后赢了多少的人,其中不乏一些在青少年省市比赛里拿过奖项和名次的,所以他今天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或许她的老师,会是他的哪位好友,或者当年棋场上的对手。
可是她说她的老师不是明城人,姓韩,已经隐居了。
原棋峰的认知里,暂时查无此人。
他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孩子在撒谎,但是心里已经开始做好准备。
或许这会是个难缠的对手。
毕竟这几年单靠自己从少年组脱颖而出的黑马不是没有。
正好这时候贺亭远也到了。
干脆棋局开始——
作者有话说:
从衍:真的不想说谎,但该怎么告诉他我老师已经去世几百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