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白发的魔头确是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在挥鞭,他神智都似已丧失。
但那抹白衫身影突然闯进眼帘时,他几乎未有思考,瞳孔骤缩,眼里惊慌乍现,抖着手往回收力。于是鞭尾卷着他刚挥出去的力量,系数又击打了回来。
排山倒海的巨浪,轰然拍上他胸口。
湮赆之被拍退几丈之外,摔落于乱石之中,他以手撑地,吐出一口血。
慌张抬头看去,却见远处白衣仙人正扶着青衫男子询问伤势。
“师兄,如何?”
仙人声音清冷,腥风血雨之中雪白颜色分毫不染。
“没大碍,”青衫男子唇瓣轻启,溢出血水,但他安抚道,“师弟勿要担心。”
白衣仙人未再问,只是拿出几瓶丹药,亲自喂下男子几颗。
这期间竟是一眼也未曾向湮赆之看来。
伴在仙人身侧的那百年,甚是不驯的魔界少君总是逞强,为仙人以身挡剑雨,只身屠万恶,为仙人受骨钉剥魂,受天惩雷劫………问他,他次次说“不痛”。
可是此刻,当仙人护着他人不看他时,他竟然嘴唇张合着吐出一字来。
整个天地已是一片血红,火源寮上黑雾,黑雾吞噬天光,血海翻滚,巨浪滔天。
风浪袭他身前,似裹挟有万千刀剑刺入他体内,他哪里都疼。湮赆之睁大的眼睛,最终眼睫轻颤了一下,垂下目光。
“尊主没事吧?”
有魔修奔上前来。
湮赆之慢慢站起,淡淡应了声,表情在血光里看不清,但细看,似乎嘴角扯出讥讽的淡笑,也不知是在笑谁。
“你这魔头,”因他落地之处是混战之中,有门派剑修齐齐列阵向湮赆之冲来,“受死吧!”
但还未冲至身前,前方几名弟子就被飞来的血鞭卷上半空,生生绞成尸块落地。
血水撒落其余弟子一头一脸,他们握剑的手直发抖,脸色煞白,惊恐往后退,无人再敢上前。
湮赆之面无表情转动手腕,用手背麻木蹭着脸上溅的血迹,开口吩咐,“传令下去,凡苍吾门人一个不留!”
红衣被血染的更艳,白发上也溅了血,红的刺目。
鞭尾拖出血痕,他一步一步向前走。
褚长溪一回头,就见犹如艳鬼一般的男子正向他走来。
血光照他红眸,嗜血到极致的癫狂,不像是从魔窟里爬出来,倒像是从尸山血海里而生,满身的煞气和血腥。
直看得人心惊,容泽不安地抓住褚长溪手腕,“他身上的魔力很古怪,恐你我都难以应付。”
被血染成一色的破碎花瓣在狂风中翻滚,翩翩悠悠落于白净无尘的衣摆之上,滚落而下后,留下点点嫣红。
到底也会染上血色。
仙人垂眸,眼底平静,他拂去师兄的手。
“不试过怎知?他来寻仇,找我一人即可。”
“什么找你一人?”容泽转到他身前,清俊眉目罕见方寸大乱,“当年诛魔大阵,你并不知情。”
褚长溪道,“但抽他魔骨是我所为,他恨的人也是我。”
“不行……”容泽再次攥紧他的衣袖,却不知如何再说,他自知此时伤势严重,怕是不能与他共同御敌,反而拖累他。
吹拂而过的风都带着浓重的血气。
殿宇破碎,山门倒塌,曾经仙门之首已是疮痍满目,悲凉无状。褚长溪看向慢慢走近的人,对容泽说道,“即便我不上前,他也会来找我。”
容泽手指轻颤。
褚长溪提起手中剑,“我总可拖他一时,宗门整顿恢复需要依仗师兄,魔头不可不除,师兄日后可集结各宗门派一同对付。”
“长溪!”
手中衣摆滑落,容泽再抬头,白衣仙人已御剑迎上红衣魔头。
他急走了几步,但压抑的血气再无法抑制,从口中咳出。
他灵力无法调息,寸步难行。
山河尽毁,罡风肆虐,才被驱散的黑雾似又化作邪龙,在滚滚黑云中,将泄下的天光搅碎殆尽。黑茫茫一片的天幕里,鞭子挥出去的焰火,火舌高昂,嘶吼着吞噬天地,将山河血海都烧至沸腾。
褚长溪剑指魔气之主,“你若要报仇,找我一人,何故造下此等杀孽。”
混乱的厮杀声里,仙人冷若冰层的眼眸,声音轻而淡,却字字清晰。
血色扭曲,魔气翻滚的急促。
湮赆之停下脚步,天地之间所有声响仿佛一瞬间远去。
他抬眸看向仙人。仙人遥遥立于远处时,孤高清冷,似于凡尘隔开万千尘缘。白衣翻飞,他不言语,冷漠看人时如一柄沉入寒潭水底的剑,寒芒穿过水层照得人心头发冷,让人不敢靠近,也没法靠近。
湮赆之目光一动不动落于那似覆有冰霜的脸。
很久,勾唇笑起来。
“我还活着,长溪是不是很失望啊?”
他白发染了血,在身后飞扬,红衣衣摆被风长长撩起,层层叠叠翻飞,映身后血色苍穹,那一张实在漂亮的脸,笑时妖艳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