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是风停云从一开始就让她不要过去的地方。
如今少年已经摆脱了蓬莱,那蓬莱在何处也是一个变数。
是继续追着风停云和纪妙妙他们,还是去了别的地方,这些都不得而知。
白茶也没时间去想清楚这一切。
在沈天昭的梦魇里,她看到了神魔大战的终章。
世人看来沈天昭是逆天行事招致了祸端,实则不然,那劫数是天道所为,无论他逆天行事与否,天都会降下劫数。
天道容不下任何不在它掌控范围之内的存在,人也好,物也罢。
不在五行之内的沈天昭,在五行之内的天行者卫芳洲,只要违背了它的心意,天惩便会如期而至。
它不会管其他万命苍生,弑杀与救赎于它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在它看来这万物是它的所有物,若万物有不顺从者,杀之,再开鸿蒙。
从天地开混沌到现在已有几万年之久,至今灭顶之灾也有三次,每一次都是生灵涂炭的浩劫。
也是天道清除异端的极端方式。
可天道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它不能降于世间,它只能是高高在上的天。
它惩戒世人所用的无非有二,一是天惩,用天劫诛杀逆天者,二是天启,给信徒以启示,实则借刀shā • rén。
而沈天昭是天诛不灭,人杀不死的例外。
神魔大战的终焉,青年只差一步诛天代之的最后一息,天选择了第三种方式。
——以苍生胁之,天灭,众生灭。
魔物肆虐,不周剑出。
在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地方,白茶以天的视角看清楚了那一把青黑长剑,从南方而出,诛了沈天昭的神魂。
如果没有那一剑,如果没有人将魔渊之中的魔物一并放出。
哪怕天以天下做胁,沈天昭也有机会先一步诛杀天道。
绝不会变成以身祭剑,散尽神魂,不入轮回的结局。
有人在助天。
不周剑主的主人在助天,深渊的魔物在助天。
不周剑主杀伐,剑出千年,剑在终南。
深渊之地藏万魔,唯有一物引山洪——是为镇妖塔中的魔剑。
一桩桩,一件件,全然指向终南和君越鸣。
在无量之地时候白茶遇到的玄灵子,早年行差走错,深受魔气侵蚀,是终南老祖将他周身魔气引出。
君越鸣又是个道心魔骨,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白茶脑子很乱,又很清醒。
梦魇之中有启示浩劫将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道又会落下惩戒,这一次的惩戒沈天昭还是她。
可这都不重要。
在事情难以挽回之前,她必须将这两个助天行事者抹杀,以绝后患。
第一步,是断了那把魔剑与剑主。
白茶神情冷凝,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收紧,天斩和入坤似有所感,也隐隐发出剑鸣铮铮。
“快了,我感知到君越鸣就在这附近。”
身后的少年用法器一路推算着君越鸣的位置,随着越来越浓重的魔气遮掩着秘境,那魔剑的气息已然清晰。
她扫视了一眼周围,引剑气劈开黑雾。
偏周遭魔气不似雾气,斩不断,反成鬼魅魍魉般萦绕在他们周围。
翟星楼抬眸,一道魔气重重砸了过来。
骏马嘶吼,要不是他及时拽住了缰绳,此时已然落了马。
“不是我们找到了他,是他在等我们。”
“——他好像早知道我们会来。”
果然,无论是之前她失道并不是偶然,她和万法宗的那四人交手的时候不可能不知轻重到误杀的程度。
是周围的魔气影响了她的判断和感知。
这是君越鸣有意为之。
一路驰骋过来,青雲身上的伤未痊愈,被颠簸着早已脸色苍白。
白茶拽着缰绳调转了个方向,狠狠拍了马一掌。
马吃痛的往前奔跑而去,少年愕然看了过来,下意识想要跳马。
“别下来,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待着。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回来找你!”
青雲紧紧攥着鬃毛,点了点头,眨眼间他的身影隐没在了雾色之中。
“你该把他留下。”
等到少年离开之后,翟星楼这才冷声说道。
“你不是说他的法器可以算出他人的天赋和能力吗,君越鸣是金丹修为,你之前在佛塔和他交手的时候他并未使用天赋。那个青雲在没准我们还能占据先机。”
迷雾之中又有魔气,这个秘境对君越鸣来说百利无一害。
而于他们则反之。
白茶要做的是断剑shā • rén,这是生死之战,这时候把一个得力帮手赶走,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她慢慢将剑从剑鞘拔出,一边感知着周遭动静,一边沉声回答。
“可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保全他。”
杀君越鸣是她的事,剑宗的事。
与青雲无关。
君越鸣和终南不除,其他仙门能不能幸存而不被牵连她不知道,天第一步诛的便是万剑云宗。
灵族在七百年前才在卫芳洲和谢沉逆天之后险些灭族,他们再遭受不了这样的浩劫。
翟星楼没说话,他总觉得白茶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杀伐果断,戾气深重。
像是以前的自己。
“也是,金丹又如何,魔剑又如何,你我二人联手,还杀不了区区一个君越鸣?!”
少年手握长刀,银月在上,黑色的雾气吸附在了他的周身。
“魔气和鬼气大同小异,都是阴毒之物。”
白茶一愣,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翟星楼的天赋“千军万马”本质上是调动亡魂。
在这样浓郁的魔气之中,只有鬼气能从中寻到君越鸣的位置。
鬼气要比魔气的颜色淡一些,是深灰色,如一片覆下的乌云落下,随之凝成了一条可延伸到秘境之外的长绳。
翟星楼将长绳缠在手中,往黑雾之中猛地一掷,几乎是甩过去的瞬间,有什么东西附着而上,牵制着两人一马。
拔河一般,暗处明处的人一并拉拽。
“抓住了!”
他狞笑了一声,死死拽着绳索。
“白茶,去把他给打出来!”
白茶足尖一点,借着马背用力一跃。
一抹明黄入黑云,衣袖在剑风中翻飞。
这般距离,剑与剑有所感。
入坤剑气直断,天斩凝剑意而出。
雪色月白剑光一并,如泰山压顶一般重重朝着那道剑影砸去!
“哐当”一声,三剑相撞的瞬间,前一秒还覆着秘境百里的雾气和魔气霎那间被涤荡而空。
黑衣少年的身影全然暴露在了空气中。
“你竟然还真敢找过来!”
君越鸣感觉到白茶剑中的杀气眉眼一冷。
“你当真以为佛塔之日你能赢我,如今也能赢我不成?”
“不试试怎么知道!”
少年的剑气磅礴,修为也牢固,和佛塔时候判若两人。
白茶手中剑隐隐震动,眼看着那魔气又要缠上来,她手腕一动,收回剑和他拉开距离。
君越鸣见了立刻追上,黑色巨剑中万千魔物躁动,尖锐嘶吼着朝着她攻击过来。
她瞳孔一缩,下意识要用剑去挡。
在魔物要碰触到她的瞬间,“啪”的一声,翟星楼将绳索缠绕在了她的脚踝,把她给拽到了马上。
“你他妈有没有脑子,那可是魔物,要是侵蚀了你的剑你会受到反噬的!”
翟星楼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
“你滚后面去,我去和他过几招!”
白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让她找到破绽见机行事。
翟星楼不怕魔气侵蚀,因为他本身就能驱使鬼魂,只要那剑未入他血肉,这魔气对他来说并不碍事。
他手握着长刀,四方鬼气覆其盔甲。
君越鸣抬眸看去,那把弯刀已然落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他心下一惊,侧身堪堪避开。
几乎同时,白茶不知何时瞬身到了他身后,引剑斩了过来。
他慌忙用魔气去挡,她立刻躲开。
翟星楼的鬼气覆了下来,如一只巨大的手,把他从高处死死摁在了地上。
“白茶,动手!宰了他!”
“得嘞!”
一抹明黄色身影破出黑雾,两把命剑如断头铡,和之前误杀那四人时候的不安和惶恐不同。
尽管剑走生魂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一想到梦魇最后沈天昭被不周剑诛心,被万千魔物胁以至身消道陨。
白茶心中的犹豫变成了森然的杀意。
杀了他,杀了终南老祖,只有这样沈天昭才能得以重聚神魂,只有这样劫数之下万命苍生才能存活。
杀了这助天之人!
晦暗之中,少女的眼眸变成了粲然的碎金,这一幕和沈天昭诛天之时一样。
她有了代天的资格,俨然脱离五行三界。
“我要杀了你!”
白茶双目粲金,引双剑蓄力朝着君越鸣脖颈挥斩而下。
“噗嗤”一声,剑入血肉。
殷红的血滚烫,溅落在了明黄衣衫,她手握命剑,血水顺着剑刃流淌在了草叶之上。
黑衣少年甚至来不及反应,剑落瞬间,他整个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再无生气。
一旁的翟星楼虽也杀过人,可第一次shā • rén的时候举刀不定,事后甚至连着做了三日的噩梦。
他以为白茶会迟疑不决,不想她竟然这般干脆果断。
这两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她竟然下了这般狠手,连个全尸也不打算留下。
白茶怕他逃走,那一剑她用了十成十的气力。
剑气更是可断金石,他绝无活路。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年,在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眸的瞬间心悸了一瞬。
而后强压着情绪镇定下来。
还没结束,人死了,可剑还在。
那把魔剑她必须斩断。
白茶紧紧握着剑柄,视线落在了君越鸣手中的黑色巨剑。
上面的魔气浓郁,哪怕是被封印其中也躁动暴戾。
魔剑之中有一处魔脉,只要断了魔脉,魔气难凝,魔物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剑中的魔物并不是深渊的全部,可只要魔剑毁了,那么千万里外的魔物没了媒介,再难破出结界为祸人间。
她深吸了一口气,高举着命剑正欲从中断其剑脉。
然而白茶剑未落,有一股热流从她脖子处流淌下来,浸湿了她的衣衫。
她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倒在了地上。
翟星楼瞳孔一缩,连忙上前把她搀扶起来。
“白茶,你怎么了,你……”
他话刚说到一半,视线落在少女受伤的位置惊愕不已。
不为别的,白茶的伤口不在别处,正好在后颈,和君越鸣所伤的地方一模一样。
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就好像,君越鸣身上的伤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一般。
“啧,下手可真狠啊。”
翟星楼猛地抬头看去,前一秒还倒在地上断了气的少年手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他揉了揉脖颈位置,上面除了一道血痕之外再无其他伤口。
怪不得刚才他们进行的那般顺利,原来是他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