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阁。
谢景明拿着份呈报,嘴角满是讥诮,"有意思,青苗钱逼死了人,更有意思的是,苦主一家人都死了,谁又把这旧案翻出来?"
许清道∶"要查吗?"
"不用,这笔钱不是朝廷下拨的款子,是那几个大户私下凑份子,借青苗钱之名放贷,这案子告的是私人放贷,不是青苗钱放贷。"
谢景明沉吟一阵,慢慢吩咐道∶"不妨把动静闹得更大,此类案例肯定不是一个两个,多找几家农户,录口供摁手印,告诉文彦博,往青苗钱放贷上引,不要攻讦青苗法。"
许清笑得坏意十足,"这回非把姓廖的皮给扒喽!给顾娘子出口恶气。''
谢景明冲他笑笑,不带感情地说∶"你知道得很多啊。"
阵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窜,许清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你这张嘴啊,咋不长记性!
"我去刷马厩。"许清麻利儿滚了。
谢景明慢慢踱出书房,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后罩房。那小小一片屋舍,静静地躺在如霜的月光中,一两点昏黄的灯火忽明忽暗。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莫非有为难的事?
树影映在窗户纸上,窗下三两声虫鸣,院子里很静。
顾春和睡不着,躺在床上和春燕说话。
"老夫人不让我出门,我都答应泽兰了,唉。"
"要不托外院的小厮跑腿,捎点东西给郑公子?"
"不一样,怎么也比不上我人去……干脆我偷偷溜出去,后门的婆子爱钱,不然多给她点,让她给我留个门。"
春燕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别人好说,您不成,大佛寺的事刚消停,我看她没胆子放您出去。"
"后天淮南王妃过寿,老夫人她们最快也要后晌回来。那天府里一个主子都没有,管事们肯定懈怠,查的不严,我只要赶在她们前面回来就行,不会叫人家担不是。"
顾春和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明天我就找她说去!"
春燕拦不住,只好当帮凶,"每天早上送水的从后门进来,到时您扮成小丫鬟混出去,我给您打掩护。"
两人商量一阵,敲定了主意。
灯光熄了,风起了,树影摇曳,枝头两只鸟耳餐厮磨,细微的鸣叫都透着幸福的味道。
谢景明从地上捡起个小石子,指尖一弹,咻地击中树枝。
惊起鸟声一片,枝头已是空空如也。
哼!
此时昌氏也没睡。
"府尹夫人说,罚几个钱做做样子,不当真判。"何妈妈满面红光,又活过来了,"有这个先例在,沈氏就是把您放贷的事情捅天上去,也不能把您怎么样。"
吕氏悠闲地逗弄着小猫,"这叫法不责众,还有一条,众怒不可犯,沈氏不可能不懂,不过是让妒忌冲昏头了。还敢拿我当刀子使?等着瞧吧,她敢拿出账本,第一个不饶她的就是廖大爷。"
何妈妈还是不太安心,"淮安王府也放贷,您看要不要和那边打声招呼?"
吕氏打了个哈欠,"那是自然。"
顺便再踩沈氏两脚,反正她病得不能出来应酬,说她什么她也没法反驳,叫她瞎蹦鞑,活该!
后天一早下起雨来,又细又密的雨丝迷蒙了天地,薄烟弥漫,倒是个溜出门的好机会。
顾春和穿一身葛布衣裳,打着油伞,悄悄离开了国公府。
半路雨下大了,疾风袭来,打湿了半幅裙子,她急忙躲进道旁屋檐下。
这是一家酒楼,店小二热情唤她进来避雨。
顾春和笑着摇头,鞋子沾了泥,踩人家一地脚印怎过意得去。
店小二红着脸摸摸后脑勺。
忽听一阵清脆的铃销声,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护送一架红顶雕花马车停在门前。
店小二赶紧打伞上前迎接,却被护卫狠狠推了一把,狼狈地坐在泥水里。
马车上先下来两个婆子,抱着厚厚的团花红毯,从马车一直铺到酒楼台阶上。
然后跳下一个俏丽的丫鬟,马车夫匆忙跪趴在车前,露出宽厚坚实的后背。
顾春和惊讶地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