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佑一阵气恼,这下可好,凭十七叔对他的戒备程度,调度的差事父皇也肯定不会给他了。
真是来了个寂寞。
谢景明淡淡扫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太子忧国忧民,定是知道国库紧张,一时拿不出太多赈灾银子,特来替官家解燃眉之急的。太子准备捐多少?”
啊?谢元佑差点把嘴里的豆腐喷他脸上,呀呸,好个阴险的十七叔,上来就讹我钱!
但父皇在这里,也不能不表示表示。
谢元佑咬牙,“儿臣愿意捐五万贯,再缩减东宫一半费用,好为天下臣民做表。”
庆平帝笑着摇摇头,“也罢,五万就五万,还好前阵子宋伋家里抄出来上百万贯,先挪给滦州救急。”
谁不知道他和宋伋来往过密,这明显话里有话啊。谢元佑眉棱骨跳跳,但到底没再往上加,只看着谢景明道:“十七叔呢?”
不待谢景明开口,庆平帝就替他挡了,“他在西北吃了十年的沙子,哪来的钱?如今王府还空着大半个院子没修。朕替他做主,此次不要他捐钱捐粮。”
谢元佑撇撇嘴,偏心!
日头已升得很高了,谢景明着急与各部商议赈灾商议,还要征调边防军,便要起身告退。
“赈灾还要出动军队?以往赈灾只需当地的衙役官兵就足够了,大不了你再带一队亲兵。”谢元佑一听,不由连连冷笑,“恕我所知,滦州民风朴实,根本没有民乱的苗头,用不着军队镇压。再说边防军不是你的私兵,十七叔还是替朝廷省些军费吧。”
谢景明嘴角弯弯,含着不加掩饰的讥诮,“太子想多了,边防军是去救人。”
他转过身,大踏步出了殿门。
雨后的阳光更显热烈灿烂,金光万缕的阳光倾泻在他身上,好像罩上一层黄袍,刺得谢元佑眼睛一痛,耐不住攥紧了拳头。
十七叔,不能再留了!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乃至于他根本没发现,庆平帝投向他的目光是多么的失望。
滦州的雨下了一天一夜,仍没有停的迹象。
“还好有姑娘买的五百石米。”萱草吁口气,“再加上大家伙从家里翻捡出来的东西,大概还能坚持个四五天。”
顾春和苦笑一声,“昨天抵押手链的时候,我真是舍不得,现在想想,恐怕是今生我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萱草望向茫茫雨幕,眼中头一次出现迷茫,“可是之后怎么办?这样下去就是等死。”
“牛大哥已经组织人手挖路了,外头的人肯定也在拼命想办法,没事,我们一定会挺过去。”顾春和站起身,“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干活儿。到饭点儿了,我去看看孩子们。”
在条件相对最好的窝棚里,住着十来个年幼的孩子,他们的亲人大多不在了。
顾春和费力地提着粥桶走近,扬起笑脸招呼他们吃饭。
有几个大点的孩子帮着拿碗拿筷子分粥,但很多小孩子都坐着没动,脸上木木呆呆的,看着让人心疼得了不得。
顾春和把粥碗放在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前面,柔声说:“阿月,姐姐在粥里加了糖,可甜啦,快趁热吃。”
阿月那双小鹿一样纯净的眼睛望过来,懵懵懂懂问:“姐姐,是不是阿月不听话,做错了事,爹爹和娘亲才死了?”
顾春和脑子轰的一响,眼泪唰地流下来,忙扭过头擦掉,强忍着泪意笑着说:“不是的,阿月是个乖孩子,爹爹和娘亲很爱很爱你,他们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是……没办法的事。”
旁边十来岁的男孩子低声说:“爹娘死了,爷爷奶奶也死了,哥哥姐姐也死了,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着,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们。”
顾春和不知所谓地安慰他几句,再也忍不住了,悄悄跑到窝棚后面,蹲在角落里哭了起来。
该怎样抚慰这些孩子?好难啊,真的好难,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做才好。
生还者越来越少,粮食和干净的水也越来越少,更不要提救命的药草了,出不去,进不来,这里绝望压抑的气氛越来越重,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谢景明,我该怎么做才好?
她习惯性地去抚摸左手腕的手链,却是摸了个空。
朦胧的泪光中,她似乎看见那个男人站在面前,背着手,微微弯腰,含笑看她,“每次见你都在哭,莫哭了,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多笑一笑。”
对啊,不能哭,她一哭,孩子肯定会跟着哭。
顾春和使劲揉揉脸,竖起食指放在嘴角,向上轻轻一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起身,在雨中尽力舒展了下身子,深深吸了口气,重新走进了孩子中间。
风雨总会过去,阳光总会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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