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
原文为西班牙语。
这话也就是说:‘上星期刚把我的最后一件衬衫卖了。
①
’”
一说完,他转身继续赶路。但是瞎子也同时开始跨大步
伐,冷不防那个瘫子,还有那个无腿人,也急匆匆赶上来,钵
子和拐棍在石路上碰得震天价响。于是三个人紧跟在可怜的
格兰古瓦的身后,相互磕磕碰碰,向他各唱起歌来:
“行行好!”瞎子唱道。
“行行好!”无腿人唱道。
而那个跛子接过乐句,反复唱道:“买几块面包吧!”格
兰古瓦赶紧塞住耳朵,叫道:“哦!巴别塔②
呀!”
他拔腿就跑,想不到瞎子也跑,跛子也跑,缺腿人也跑。
随后,他越往街道深处里钻,缺腿的、瞎子、跛子,越
来越多,成群围着他;还有许多断臂的,独眼的,满身是疮
的麻风病者,有的从房子里出来,有的从附近小街上出来,有
的从地窖气窗里钻出来,狼嗥的狼嗥,牛叫的牛叫,兽啼的
兽啼,个个一瘸一拐,跌跌冲冲,向亮光拥去,并且宛如雨
后的鼻涕虫一般,在泥浆中滚来滚去。
那三个人一直对格兰古瓦紧追不舍,他深知这样下去会
有什么下场,吓得魂不附体,在其他那些人中间乱窜,绕过
瘸子,跨过缺腿的,双脚陷入这蚂蚁窝似的成群畸形人堆里,
就像那个英国船长陷入成群的螃蟹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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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巴别塔:圣经中挪亚的子孙,拟造而没完成的摩天高塔。据载,洪水大
劫后挪亚的子孙成群来到示拿这个地方,决定在此地建城和建一座通天高塔。建
造速度之快,连上帝也感到不安了,遂把他们的语言变乱,相互听不懂,致使这
座高塔半途而废。这里是指那几个乞丐操不同的语言,难以理解。
原文为拉丁文。
猛然灵机一动,心想倒不如设法返身向后跑。可是太晚
了。整个一大群人已经堵住了他的退路,那三个乞丐缠住他
不放。这么一来,他只得继续往前跑,这是因为后面那不可
阻挡的波涛推着他走,同时也是由于惧怕和晕眩,冥冥中觉
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恶梦。
末了,总算跑到了街道的尽头,前面是一个广阔的空地,
只见许多星星点点的灯光在茫茫夜雾中摇曳闪烁。格兰古瓦
一头冲过去,巴望腿跑得快,能甩掉那紧紧跟着他的三个残
废的魔鬼。
“家伙,看你往哪里跑!①
”那个断臂缺腿的吼叫一声,扔
下双棍,迈开两条举世无双的大腿,其精确均匀的步伐是巴
黎街头见所未见的,紧追了上来。
这时,无腿人已经站了起来,把沉甸甸的铁皮大碗扣在
格兰古瓦的脑勺上,而瞎子瞪着灯笼般的眼睛,直盯着他看。
“我这是在哪儿?”诗人吓坏了,问道。
“在奇迹宫廷。”跟随着他们的第四个幽灵答腔道。
“我发誓,我确实看到了瞎子能看、瘸子能跑,可是救世
主在哪里呢②
?”格兰古瓦说道。
他们一听,阴森森大笑起来。
可怜的诗人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实置身在这个可怕的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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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救世主:基督教对耶稣基督的称谓,亦称救主。据传,耶稣能治病,有
起死回生的能力。这里是说救世主能把这些残废人一下子医好,怎么不来救救格
兰古瓦呢?!
原文为西班牙语。
迹宫廷里,从来就没有一个好人会在这样的时辰到这里来的。
这是魔圈,小堡的军官和府衙的捕快胆敢贸然进去,便会粉
身碎骨,化为乌有;这是盗贼的渊薮,是巴黎脸上丑恶的脓
疣;这是阴沟,各国首都大街小巷那种司空见惯、到处溢流
的罪恶、乞讨、流浪的沟水,每天早晨从这里流出,每天夜
里又流回这里滞留;这是使人毛发悚然的蜂窝,一切扰乱社
会秩序的胡蜂每晚都带着采集到的胜利品回来;这是骗人的
医院,这里聚集着吉卜赛人,还俗的修士,失足的学子,各
个民族的流氓,诸如西班牙的、意大利的、德国的,各种宗
教——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偶像崇拜者——的痞子,
身上满是假装的疮疤,白天乞讨,夜里摇身一变全成为强盗;
总之,这是广大宽阔的化妆室,今日巴黎街头上演的偷窃、卖
淫和凶杀这种万古长存的喜剧,其各种角色早在中古时代就
在这里上妆和卸妆了。
这是一个广阔的空地,形状参差不齐,地上铺的石子高
低不平,跟昔日巴黎的所有广场一样。这儿那儿,火光闪耀,
周围聚集着一堆堆怪诞的人。这一切飘飘忽忽,纷纷攘攘,只
听见一阵阵尖笑声、孩子的啼哭声、女人的说话声。这人群
的手掌和脑袋,衬托着亮光,黑黝黝的,显现出万千奇特动
作的剪影。地面上,火光摇曳,掩映着许多模糊不清的巨大
黑影,不时可以看见走过去一条与人无二的狗,或一个与狗
无二的人。在这巢穴里犹如在群魔殿,种族的界限,物种的
界限,似乎都消失了。男人、女人、畜生、年龄、性别、健
康、疾病,一切在这群人中间好似都是共同的;一切都是相
互混合、掺杂、重叠的,成为一体;每人都具有整体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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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闪烁的微弱火光,格兰古瓦在心神未定中,辨认出
这片广大空地的四周尽是破旧丑陋的房屋,那些虫蛀的、皱
折的、萎缩的、百孔千疮的门面儿,个个都有一两个透亮的
窟窿,他仿佛觉得这些门面儿在黑暗中活像许多老太婆的大
脑袋瓜,排成一个圆圈,怪异而乖戾,眨着眼睛在注视这群
魔乱舞。
这仿佛是一个新的世界,知所未知,闻所未闻,奇形怪
状,麇集着爬行动物,荒诞不经。
格兰古瓦越来越惊慌,那三个乞丐活像三把钳子把他牢
牢抓住,周围又有一群其他的面孔起伏不定、狂吠不止,把
他吵得都耳聋了。身遭不测的格兰古瓦竭力振作起精神,回
想今天是不是礼拜六①
。但是他的努力是徒劳的,他的记忆和
思路的线索中断了;他怀疑一切,在所见和所感觉的之间飘
来忽去,不停反问自己这样一个不可解决的难题:“如果我存
在,这一切是否存在?如果这一切存在,我是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