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两颗头颅靠得很近,近到他能感觉到乔治的呼吸,清浅而有规律的打在他脸上,让他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舒缓下来。
即便再黑,菲茨威廉也能模拟出她睡着的模样,一定非常可爱乖巧,像个出入人间的天使。
这和她表现出来的性格极为不符,但菲茨威廉想,如果真的有天使,大概也比不上她一半可爱吧。
他想要点亮蜡烛,好好看一看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的抱着她,看着她,不用遮掩眼中的深情,也不怕被人发现。
但他不能,因为怕自己看多了看久了,会忍不住动手做点什么。
比如趁着乔治还小,故意引诱她走上那条不归路?
比如,仗着她对自己的感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占她的便宜。
一想到乔治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菲茨威廉就不能呼吸。
乔治,乔治,我怎么忍心伤害你,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远离我,好不好?
他忍不住凑近一点,去听她的呼吸,一下,一下,又一下。
只要你不离开彭伯里,不离开我的视线范围,那么,即便让我看着你和女人卿卿我我,生儿育女,我也可以忍受。
菲茨威廉睁着眼,死死忍住亲上去的冲动。
我一切都可以忍,再痛苦也没关系,只要你不离开!
他就这么这么看着,感受着乔治的呼吸,直到天亮,听到了楼下仆人走动的声音,才缓缓闭上眼。
差不多了,乔治要醒了,今晚是偷来的,他该满足的。
苏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总之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些天说实话她也没睡好,担心达西先生,担心菲茨威廉和安娜,脑海里时不时闪过葬礼的各种细节。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办葬礼,在福尔摩斯世界,有仿若神人一般的麦考夫,即便难过,也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无论是福尔摩斯夫妇过世,还是他自己的葬礼,全都有条不紊,甚至不需要夏洛克插手,就更用不到她了。
至于夏洛克的葬礼,哦,她没有参与,因为在夏洛克死后,她让自己也死了。
而在陆小凤世界,花满楼是花家七子,有兄弟们在呢,也用不到他们夫妻。
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苏叶全程参与,不过英国的葬礼本来就很简单,也就是安排客人麻烦一点。
她最主要的,还是担心菲茨威廉三人的身体,一个个性格固执,内心又多情敏感,达西夫人的去世,对他们是个沉重的打击。
苏叶心里对达西夫人也是喜欢的,甚至,她把达西夫人看成了福尔摩斯夫人和花夫人那样亲近的长辈,比不上亲生母亲,却也不差什么。
毕竟她也不知道和亲生母亲的感情该是怎样的,她们三人是她最亲近的女性长辈了。
但或许是因为她天生感情较别人淡薄,或者知道死亡不是结束,而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所以并没有过于悲伤。
毕竟于她而言,死别是和生离一样的,都是见不到了,但你知道那人在其他地方,甚至是其他时空有了新生活。
所以她的伤心在于,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而不是伤心于死亡本身。
那么这伤感就比较有限了,并不会撕心裂肺。
但她也不是全然愚钝之人,感受不到周围人的痛苦,事实上,比起自己的情绪,她更能感知其他人的痛苦,只不过,在意的程度不一样。
她现在在意菲茨威廉,在意安娜,在意达西先生,对于他们的痛苦,就越发的感同身受,忍不住多照顾一点。
这三天,即便她的身体不累,精神也是觉得疲乏的,因此躺在床上没多久,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只觉得神清气爽,透过厚重的窗帘,隐隐见到太阳升起散发的热量。
今天一定很暖和,她要不要把菲茨威廉叫起来,让他出去散散步,接触接触阳光?
可转头发现这人眼下的黑眼圈,似乎比昨天更重了,就没忍心把人叫醒,而是轻手轻脚下床,再给他掖了掖被角。
室内昏暗,苏叶并没有看到菲茨威廉的眼皮动了动,径直走到窗户边,把窗帘再拉紧一点,避免阳光打扰某人的好眠。
之后她放轻动作,离开了房间,并交代佣人,让不要去打扰菲茨威廉,任由他睡到自然醒。
菲茨威廉悄悄睁开了眼,盯着被关上的门半响,嘴角微微翘起。
无论如何,乔治是喜欢自己的,即便那只是兄弟之情,他亦很满足。
不愿意辜负乔治的好意,他果真闭上了眼,让自己重新入睡。
梦中各种光怪陆离的场景已经无法打扰他,无论是母亲笑语盈盈的慢慢消失,还是乔治一次又一次诱惑的笑,都无法撼动他。
他需要睡眠,是的,乔治希望他好好睡一觉,那么,他不该辜负乔治的陪伴和期待。
这一睡,直接睡到了下午,雷诺茨太太都忍不住来找苏叶了,“威克姆,小达西先生他真的没事吗?睡得实在太久了。”
“没事,”苏叶看了看时间,“你让厨房准备一顿清淡的粥食,温着等他醒来就可以吃了。小安娜呢?”
“伯爵夫人正在带她弹琴,那是达西夫人最喜欢的曲子,伯爵夫人说,要是以后小安娜想妈妈了,就谈这首曲子。”雷诺茨太太感激的道,伯爵夫人实在太费心了。
苏叶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信件,往琴房去,在门口听到了《雪夜》的弹奏。
这是一首非常温暖治愈的钢琴曲,说的是在雪夜,一家人在温暖的壁炉前,享受难得的安宁与休闲。
作曲者来自一个底层家庭,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家里一共有七个孩子,因此家境困难,一家人为了生活忙碌,即便是孩子也一样,难道有这样清闲的时刻。作曲者是最小的孩子,因为从小身体不好,不能跑不能跳,只能安静待着。
这给了他更多思考的时间,正好,他家隔壁住着一位年老的牧师。
牧师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每当到了夜晚,总会弹钢琴驱散孤独,作曲者就会靠着墙壁静静的听。
他是一个敏感的小孩,又善于思考,听懂了牧师琴声中的寂寞。
偶然一次谈话,让牧师明白,这孩子是理解他的,于是开始教授他钢琴。
因为出身的缘故,作曲者永远成不了一位钢琴家,但他从不因此苦闷,创作的曲子温暖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这和这个时代充满了宗教气息的音乐完全不一样,出路就更受到了限制。
而且最糟糕的是,在二十岁那年,作曲者病故,在还没有出名的时候,就与世长辞,留下的曲子也不过短短几首。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达西夫人最喜欢的曲子,她喜欢的是这位作曲者的另外一首《希望》。
那是作曲者在临死前最后的挣扎,对活着产生强烈的期望,然而最终失望。
曲子作完没几天,作者就去世了。
而这首曲子虽然名为希望,却处处透着绝望,达西夫人会喜欢,是因为感受到了相同的心境。
她在小安娜出生那年,就感知到了死亡的临近,虽然意外多活了几年,但这种感觉从未远离她,因此,她无法不产生一些心灵上的变化。
即便面上表现的如何淡定,内心深处依然在悄悄发生改变,比如喜欢的曲子变了,喜欢做的事也变了。
但这首曲子,是不应该让小安娜多接触的,她还小呢,可能一时理解不了,但艺术就是有这种魔力,即便不理解,也能影响人的情绪。
因此伯爵夫人换成了《雪夜》,这是真正温暖人心的曲子。
里面的钢琴声一顿一顿的,是小安娜在练习。
练习的过程发出的音乐声,并不如何优美,但苏叶却从中听出了认真。
小安娜在认真的学习这首曲子,以便感受到母亲的存在。
不知不觉,她在门口听了很久,直到菲茨威廉到来,站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倾听。
苏叶微微侧头,见到菲茨威廉眼底下的青黑褪下了一点,整个人的状态比昨晚好多了,心里舒了口气,总算没白费工夫。
看来她的按摩是有效的,要是之后菲茨威廉还睡不着,她再给按按吧,总不能让他熬坏了身体。
菲茨威廉转头,看到苏叶关切的眼神,眉眼柔和下来,无声道,“谢谢,乔治。”
苏叶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都是兄弟,说这些干什么。”
菲茨威廉:……
温暖和心痛同时袭来,让他又无奈又挣扎。
兄弟啊,他反复咀嚼这个词,似乎要把它咽进肚子里,记在脑海里,深深烙印在心上,以免自己越雷池一步。
苏叶见他的眼神又变得沉痛,心里也很无奈,怎么又开始伤心了。
她到底哪句话说错了?还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就是这么反复无常?
她张了张嘴,想要询问。
不料,菲茨威廉先开口,声音艰涩不已,“好,我们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兄弟就兄弟吧,菲茨威廉想,既然是兄弟,就永远不要离开。
苏叶觉得,空气突然变冷,一股阴冷的气息袭上心头,难道是降温了?
唔,让管家多加一点碳吧,别让这三个祖宗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