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侄子是个读书人,看起来前途还不错,族中觉得诧异的同时,竟也找不出任何问题。
慧云嫁过去后,辛苦赚钱伺候一家人吃喝,要照顾病弱的公婆,还要供丈夫读书,等到丈夫考取了功名,成为了秀才,却被一纸休书休回家。
周家人都懵了,好一个忘恩负义薄幸之人,以为他们周家是好欺负的吗?
当时的周家已经有了一位举人,三位秀才,还有不少好姻亲,已经发展成本地小有实力的耕读人家,自然不能让人随意欺辱辜负自家姑娘。
然而那秀才竟然拿出一份纳妾书,竟是七叔公和继母亲手签字画押,把慧云纳典给他的,且没花一分一毫。
周家人气炸了,怎么会有这么糊涂的父亲,他们去质问七叔公,他竟然觉得没毛病,自己瘦竹竿一样的女儿,哪里配得上妻子娘家侄子,能做妾已然不错了。
他还苦口婆心劝内侄,既然已经是他的妾了,就没有再休掉的道理,反正又不影响他娶富家小姐为妻。
这次周家可忍不了了,自家经营了这么久的清白名声,怎能出一个给人做妾的姑娘呢。
族长做主,拿回纳妾书,从此两人再无关系。
秀才还想拿乔,族长直接威胁,如果不同意,就把七叔公一脉逐出去,反正周家不能出一个当妾的姑娘。
继母吓了一跳,要真被逐出去了,自家两个儿子怎么办?
忙回去劝侄子,早早了结此事,还能早点找一富户结亲,不然周家要是横加阻挠,坏了他的好事怎么办?
侄子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反正慧云已经利用完了,以后不需要她了,于是就同意了。
慧云回到了周家村,但娘家并不愿接纳她,好在族长仁慈,辟了一处差不多快废弃的老房子,找人修缮一翻给她居住,再赁了几亩地给她。
老儒生知道后,送去布料吃食,族人凑了一些锅碗瓢盆,算是安顿下来。
两月后,慧云肚子渐渐大起来,竟是怀孕了,而且都快三个月了。
这显然就是前夫的,周家人商量了一下,把慧云送到老儒生家中安胎,一年后抱着女娃回去,就说是捡来的,为防老来孤苦无依。
外人没有怀疑,慧云独自抚养女儿周蕾长大,周蕾生的花容月貌,后经媒人介绍,嫁给了外县一位举人的小儿子。
这小儿子在周家族学附学,无意中见到周蕾,就喜欢上了,禀告父母,求了媒人来说亲。
这本是好姻缘,女儿出嫁后过了几年和乐日子,慧云就是在这时候去世,算是含笑而终。
可随着她的去世,似乎也带走了女儿周蕾的好运气。
夫家来了一位表妹,对她丈夫一见钟情,这位表妹的父亲也是举人,且表妹竟和她有四五分相似。
表妹更年轻,背后有靠山,丈夫的心不知不觉就偏了,一次意外,三人一同去寺庙上香,突遇大雨,丈夫只顾着护表妹去躲雨。
她因为路滑崴了脚,直接被两人抛弃在大雨中,之后丈夫也没来找,在雨中被淋了许久,直接晕了过去。
后来是一位砍柴的中年樵夫经过,心生不忍,把人背了回去。
因为这件事,夫家非要说她名节有失,要休了她。
周蕾是个硬气人,直接扬言要告丈夫和表妹无媒苟合,周家也不愿意周蕾传出那样的名声,于是支持她,吓得夫家和表妹的父亲前来和解。
倒霉的是,这表妹的父亲,竟然也是周蕾生父,那个负心薄幸算计了慧云的秀才!
他是不知道这件事,周家人知道了,一时间左右为难。
女告父,要是被揭露,周蕾就完了,周家也会被连累名声尽损。
不管这人多糟糕,当女儿的都不能去告,甚至连反抗都不能,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现状。
没办法,周家只好退一步,周蕾和丈夫合离,让出位置,但夫家和表妹父亲要弥补她两百两。
对两位举人来说,也只是出一点血罢了,为了名声,干脆利落答应了。
但对于一个乡下姑娘来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容易引来觊觎。
为了保护自己,周蕾果断嫁给了那个樵夫,并夫妻二人带着老父亲搬去了姑苏居住。
这些年几乎没有来往,不知道这侄女婿此时前来是为了何事?
回到家中,老妻正招待客人,他上前就见有过一面之缘的侄女婿战战兢兢坐着,时不时去看自己的老父亲。
老儒生定睛一看,这比自己还老的老翁浑身哆嗦,嘴里一个劲的念叨,“妖怪啊,妖道吃小孩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皱眉。
侄女婿一脸愁苦,起身行礼,“见过周叔,原不该来打扰的,只是父亲自那日卖茶回来就被吓坏了,一直念叨妖怪妖道之类的,晚上还发起了高热。我们急急忙忙请来大夫,好不容易烧退了,人更傻了。找了许多大夫,都说治不好。知道您老在金陵城有人脉,就厚着脸皮前来拜访,想请您老帮帮忙,介绍一些好大夫为老父治病。”
“应该的,”老儒生没有推辞,对于孝顺的人,他一向愿意提携,当即当让老妻收拾客房,派下人拿着他的名帖去请城中大夫来。
侄女婿感激不尽,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
这边凌云子被带走后,直接被压入大牢,陈景轩并没有急着去审问,而是把人晾在一边,先让人秘密调查身边人,看是否有监视的人在。
因为他的动作隐秘,不动声色,竟真找出这么一人,似乎是老皇帝的属下。
陈景轩皱眉怀疑,老皇帝监视他做什么,总不至于也怀疑他藏匿了先太子的势力吧?
想想老皇帝的性格,这时候一定愧疚万分,对先太子只余下怀念,不会再有猜疑。
毕竟猜忌一个死人做什么?估计现在先太子在他心里,已经剩下风光霁月,清风朗月,光明磊落等美好的形象了。
所以是有人收买了老皇帝的手下?那这人可真是手眼通天,皇上还没到彻底起不了身呢。
陈景轩再一次怀疑是四皇子,他以老道有可能是人贩子为由,打算独自审问,实际上是想问出老道幕后的主子。
而这借口也不会引起那监视之人的怀疑,毕竟这是他一直在做的事,不是吗?
凌云子觉得自己冤枉极了,投入大牢后就一直喊冤,闹腾个不休。
狱卒们鄙夷,“你个人贩子,到了这里还敢叫嚣,且给我们等着,等大人审问清楚,就判你一个斩立决!”
“胡说胡说!我不是人贩子,”凌云子跳脚,自己可太冤枉了。
他恨不起跳起来,和这群有眼不识泰山的人大战三百回合。
可惜那捆住他的铁链一直没有解开,他被牢牢固定在监牢里,即便稍稍恢复了一点灵气,也不足以让他挣脱这精铁打造的链条。
这可是陈景轩在知道他的身手后,专门从武器库里翻出来的。
狱卒们可不会相信他,这些犯人刚进来的时候,哪个不喊冤?
最后怎么着,只要用一点手段,全都招了。
有狱卒不怀好意,对着狱头道,“要不我们先给他一点教训,省的不老实?”
狱头想了想,看了眼墙上挂的刑具,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那个狱卒顿时兴奋起来,拿下一根特质的马鞭,向凌云子的牢房走去。
凌云子脸色大变,非常识时务地开口,“我是来找陈景轩的,陈景轩你们知道吗?他可是......”
想到师傅的身份不能暴露,为难了一瞬,连忙改口,“我们可是有旧交!”
狱卒们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眼见狱卒手里的鞭子已经扬起来了,凌云子更着急了,“笑什么笑?我说的是真的,他是京城人,和前科探花林如海关系很好,自然和我也是朋友,不信你们去问他。”
“哈哈哈,”狱头快要笑抽过去了,断断续续解释道,“难道你不知道......下令抓你的,就是陈大人啊!”
“攀关系都不知道找个合适的人,我看你这人满口谎言,不打一顿不知道老实!”说着直接一鞭子抽到凌云子身上。
“嘶——”剧烈的疼痛,让凌云子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好痛,啊啊啊,住手,快住手,我说的是实话。”
然而没一人相信她,又一鞭子抽下来。
那可是特制的鞭子,不仅疼,还会让被抽的人产生细细密密的麻痒,让人恨不得挠破皮去。
“有书信,林如海写给陈景轩的书信!”他大喊道。
那狱卒一愣,停下动作,看了狱头一眼。
狱头刚想说话,正在这时,监狱的大门被打开,陈景轩带着人走进来。
他对众人摆摆手,“你们都出去,我要亲自审问这人贩子。”
狱卒们忙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抽打凌云子的狱卒,走到陈景轩身边时,顿了顿,仿佛想说话,被狱头使眼色打断了。
等走到外面,他不解问道,“刚刚那老道的话,不回给陈大人吗?”
“你知道什么!”狱头压低声音,“他刚刚喊得那么大声,大人一定听到了,他让我们走,估计是不想我们听到什么内幕,这点事都不懂,以后还怎么在衙门混。”
“哦哦,”狱卒虽然不懂,和那位林如海大人认识,有什么好隐瞒的,但既然头儿这么说,那就是吧。
不过他心里却止不住猜测,会不会那位林大人也参与了拐卖人口,嘶,不能想不能想,这些大人物的事,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被人暗忖官官相护的陈景轩,其实并没有听到凌云子说的那句话,打发众人离开,径直来到凌云子面前,目光沉沉,“你背后是什么人?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我真的是意外撞到你,”凌云子简直是欲哭无泪,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只是撞一下罢了,有必要把他抓起来责打,还冤枉他是人贩子吗?
天理昭昭啊,如海,你快来救我!
“意外?”陈景轩冷哼,“意外在大街上撞到我,又意外出现在衙门门口?你别说自己是去那里找人算命的。”
“不是不是,”凌云子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是去找陈景轩的。”
陈景轩眸光越发深邃,“还说不是来找我。”
“都说了是误会,等等......你难道就是陈景轩?”凌云子惊讶睁大眼。
“说吧,你接近我想做什么,又受何人指示?你的同伴是哪个?”陈景轩从旁边取出火钳子,夹起一块烧得红通通的铁皮。
其实他并不愿意用酷刑让人屈服,只是这些人都嘴硬,不吓一吓,永远学不会老实。
凌云子惊恐的瞪大眼,忙道,“我是你师傅的舅舅!”
随即,他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你是我师傅的舅舅。”
舅舅这个词,触动了陈景轩的逆鳞,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担忧那唯一的外甥女,“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即如此,我成全你。”
说着,他直接把铁片戳到凌云子眼前。
“哇哇哇,书信,”凌云子吓坏了,胡乱道,“有书信为证!”
陈景轩一愣,把铁片离远一点,“在哪儿?”
凌云子战战兢兢看了那铁片一眼,忍不住害怕的吞了吞口水,“怀,怀里。”
陈景轩扔掉手里的铁钳,上手摸了摸,从他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似乎浸过水的纸张,展开。
面无表情看了一会儿,抬眸瞥向凌云子,眼底意味不明。
凌云子倒是松了一口气,“看吧,我就是你外甥女的徒弟,我师傅现在就在如海府上,我是专门为师傅送信的,你这人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人,真是的,要是当官的都这幅德行,百姓真是倒了大霉了。”
陈景轩看着他不说话,凌云子更得意了,“还不快放开我,我告诉你,今天发生的事,我一定会和师傅说,她......”
“你胡说够了没?”陈景轩开口,见到凌云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神色冷凝道,“且不说我没有外甥女,只有一个外甥在宫里。”
“啊这,”凌云子傻眼,看来师傅这个舅舅不知道真相啊,那他该如何证明自己?如海没在信里说明白吗?“不不不,你有的,你外甥女就是我师傅,宫里那个义忠郡王是......对,和我师傅是亲兄妹,或者亲姐弟。”
“嗤,”陈景轩一句话也不信,且不说他有外甥女的事,外人怎么可能知道?就算是,那也不过是刚出生一年的奶娃娃,怎么可能当这老道的师傅?“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他重新夹起铁片,脸色阴郁可怖。
“不不不,书信上写了,是真的!”凌云子吓死了,虽然经过刚刚,那铁片的红色褪去一点,依然能让皮肉烧焦。
“你说的是这个?”陈景轩把书信扬到凌云子面前,只见皱巴巴的纸上,笔墨已经晕染开,只能模糊看出几个字,剩下的完全看不清了。
完了!
凌云子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整个人备受打击。
他恍惚想起,自己在学猴子跳跃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掉到水里,爬起来后没有在意,继续练习。
难道就是那时候,让书信上的字晕染开了,可明明纸没事啊,他是检查过信封,见没问题这才重新揣回怀里的。
天要亡我凌云子啊!
眼见红铁片越来越近,凌云子几乎要哭出来了,嘴里念念有词,“师傅啊师傅,您赶快救救您的宝贝徒弟吧,他就要被您舅舅害死了!”
凌云子见他死到临头,竟然还敢提舅舅两个字,怒气横生,红铁片直直朝着他身体而去。
这次不只是吓唬,而是动真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