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琼林宴这一出出气狠了,皇帝顾不上对苏叶的忌惮和厌恶,居然当真发问道,“林状元,你可有法子把人找出来?”
苏叶略微迟疑,当即站起来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刚刚一直待在座位上,且场上有千人之数,实在无法分别是何人所为。”
“可你之前不还能通过文风辨认出作弊之人?”皇帝不信,咄咄逼人道。
“好了,皇帝,文风和字迹又不是一回事,何况这人故意通过这种方式揭露陆才成,就说明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打算暴露自己,你让墨玉如何找人?”太上皇不满道。
他现在越看苏叶越满意,觉得这果然是樽儿的亲生子,和当年的樽儿一模一样,皇帝如此表现就是想要打压他优秀的孙儿。
皇帝脸皮子抽抽,心情更加不愉,摆摆手,“算了,不懂就不懂吧,才只有十五岁,年轻不知事。”
这是用上激将法了,苏叶略微抬头,对上皇帝贬低的眼神,无动于衷。
她难道还会因为一两句话,就被激的立下军令状?
见她完全不接招,皇帝面色一沉,转而看向刑部左大人和李大人。
自从破获科举舞弊案,两人都升官了,左大人成为了刑部尚书,而李大人接替成为左侍郎,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刑部还有一位右侍郎,去地方上查一桩贪污案,因牵连甚广,半年内都未必回的来。
而刑部侍郎的位置,一定要找一位有能力的官员担任,除了他们三位,其余刑部官员,在破案上都少了一丝天赋,因此李大人天时地利人和,直接成了刑部二把手。
想了想,皇帝还是不愿意放弃,“左大人,此事交给你负责,查验清楚,我要知道谁在琼林宴上搞事。”
左大人面色一僵,知道这件事自己推脱不了,干脆利落接下,不过他还机灵的补上一句,“敢问皇上,陆才成可要彻查?”
皇帝额头跳了跳,查当然是要查的,但他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下旨,这样一旦查出点什么,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他希望的是,把事情拿到朝堂上去,先让大臣们争论个几轮,一些人认为要彻查,一些人提出反对,不能为了藏头露尾,捕风捉影的事就大动干戈。
何况陆才成还是在外的守将,仅仅因为一首打油诗,皇帝就不信任他,这会让武将们心有戚戚。
毕竟任谁在边关守着城,朝中有人想要污蔑陷害他们,而皇帝听到一些小道消息,立刻下令彻查。
这是重大信任危机,皇帝和朝臣打从心底忌惮他们,因此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大动干戈,把人从头查到脚。
自古不受皇帝信任的将军,都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因此如果此时贸然因为一首不知名人物写的打油诗,就对陆才成采取措施,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会让将领们心慌。
但也不能不查,毕竟作为守将,传出和鞑靼勾结的风声,实在太严重,不查万一将领们有样学样怎么办?
因此这中间门的度该如何把握,可以吵上好几天,这就给了陆才成时间门。
琼林宴上发生的事,消息一定会泄露出去,而陆家和陆才成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消灭证据,到时候还能查到什么?
要说得知陆才成可能帮三皇子反了自己,皇帝生气不生气?
他自然是气的,对于三皇子也没了好脸色,但陆才成可是掌握着大同城,京城的门户之一。
如此重要的位置,是皇帝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自然不愿意被太上皇抢回去。
因此他打着拖延的主意,先让陆才成自救,等这件事平安度过,他再考虑换人不迟。
想法很美好,可太上皇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彻查!”太上皇当即道,同时指派了人手,“此事还是交由左大人和李大人负责。”
“不行!如果他们都去查这个了,幕后谋划写诗之人怎么办?此等行为藐视朝廷,决不容姑息!”皇帝原打算把刑部的人拖在‘谁写诗’这件案子中,以免两人过于精明,真把陆才成查个底朝天。
他心里有数,陆才成是不经查的,原本觉得,朝臣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不算什么,只要能为他所用就行。
可现在却发现,这些毛病会成为他人攻讦的借口,且一打一个准,实在叫皇帝憋屈,都是一群不争气的东西,早晚换了他们。
“写诗之人也没有那么重要,”太上皇道。
“不行!”皇帝当即反驳,“要是陆才成是被冤枉的怎么办?我们当然要查出幕后之人,也好安抚受委屈的守将。”
太上皇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打定注意给陆才成掩护,“既然如此,林状元,你就在今晚前把写诗之人找出来,免得守将们认为朝廷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
苏叶错愕的抬头,见太上皇一副‘你可以做到’的模样,明白了,这是叫她找不到就随便指一个人出来,之后太上皇自有办法做实这人就是写诗之人。
这就是政治,肮脏的政治,冠冕堂皇的拿人顶锅,之后即便查清这人是冤枉的,可在期间门受的罪却是实打实的。
且这人还会因此得罪皇帝,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要是皇帝狠心一点,直接让人用刑的时候,加重力道,可以直接让人一命呜呼。
苏叶可不做这种孽,当即躬身行礼,“微臣遵旨!”
众人惊讶,没想到她真接下了,刚刚不还在拒绝吗?
苏叶叹了一口气,太上皇是打定主意,要彻查陆才成,即便她不接下,太上皇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而是当场指派其他人,到时候就真要牵连无辜之人了。
“好!”太上皇一脸的高兴,对苏叶大加赞赏,而皇帝则面目扭曲,刚刚自己下令,他说自己不行,现在太上皇一说就又行了,这明显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该死!和当初的太子一样目中无人,不可一世!早晚,早晚他要......
要怎么样,暂时他还没想出来,只觉得脑中一阵阵晕眩,青筋直冒,明显是气的。
苏叶见他不说话,就当他也答应了,干脆利落转身,“现在所有人分站两边,凡是写过字的,都站到左边来,其余人去右边。”
众人疑惑,不知道她此举何意,可看上面两位帝王都没有反对,乖乖配合。
很快人群就分好了,左边有一百六十名新科进士,以及四十几位官员,进士们都写了诗,而那些官员则是题目为一些人做了批注。
而右边人数就多了,有官员,侍卫,太监和宫女。
苏叶示意左大人和李大人上前,“给他们检查双手和衣袖,看有人是否沾上墨水。”
当即有太监战战兢兢站出来,“启,启禀林状元,小的伺候笔墨,沾上了。”
苏叶盯着他看了一眼,“你不认识字,我知道,站到中间门去吧。”
那太监闻言松了口气,自己不认字,这件事当然不是他干的。
“还有人要主动站出来吗?”苏叶询问了一句。
当即又出来好几人,都是伺候人的太监和宫女,他们要么负责伺候笔墨,要么负责手洗砚台和笔墨,接触到也很正常。
苏叶扫视一眼,“谁识字,站出来。”
那几人当即吓了一跳,“我,我会......”
“我们都会......”其他人也道,胆战心惊地看向苏叶,生怕她怀疑自己。
苏叶指了指桌子,上面笔墨纸砚已经摆好了,就连墨水都研磨好了,“去写几个字。”
大楚宫女太监并不禁止识字,反而学问越好的人,越能得到上头重视,而能伺候笔墨的,无一不是识字之人。
至于刚刚那个不认字的,很明显,关系户嘛,这到哪儿都免不了。
在几人写字期间门,右边那些人已经列成一对对,伸出双手让左大人和李大人检查。
两人查得仔细,又发现了几人手上和衣服上沾到了墨点。
他们都吓坏了,战战兢兢道,“大,大人,我没注意啊!”
“是啊是啊,我穿了深色的衣服,真没注意到这点。”
左大人看向苏叶,她指了指桌子,让这几人也去写字。
写字并不费多少时间门,很快众人都写完了,苏叶一一看过去,没说什么,指着中间门道,“站那边。”
这几人偷偷松了口气,高兴站过去。
而苏叶看完也没闲着,在两位大人检查过后,也亲自查看了一遍,指出了二十七人。
这些是身上没墨点,却常年练字的人,且练的不止一种字体。
苏叶让他们也去写,同时淡淡道,“会几种字体,就写几种字体,不要想着隐瞒,被我发现,即便那诗不是你写的,也犯了欺瞒之罪。”
说完她没有停留,来到左边,其中一位年老的官员倚老卖老道,“我们也要伸出手让你检查吗?”
苏叶挑眉,打量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昨晚大人去春香楼喝花酒了?年纪已经不老小了,大人也该保重身体了。”
说完,她直接离开,那位老大人顿时面上涨地通红,羞愤欲死。
左右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去,弄得他越发窘迫。
“说说吧,你写了几首诗?”苏叶来到其中一人面前。
那人诧异了一下,老实道,“三首,其中两首大家评价不如交上去的那首高,所以放弃了。”
苏叶看出他没有说谎,没做停留,而是转而询问下一个,问题又换了一个,“你的废稿呢,扔哪儿了?”
“被伺候笔墨的太监收走了,”他老老实实答。
就这样一个个问下去,每个人的问题都不太一样,有的问诗的内容,有的是询问去了御花园哪里游玩,风景如何,哪些花好看,有的则询问家世,家中情况等等。
这些信息很琐碎,看不出和此次事件有何关系,可苏叶问完后,当即指出十几人,“你们去把刚刚那首诗默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