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峰也从一开始的悲痛欲绝和拒绝接受,到现在的调整好心态后,坦然接受了那残酷至极的现实。
他喜欢的女孩子死了,从高中就一直、一直藏在心里的女孩子,不惜凑合讨厌的男生给她的那个女孩,那个会温柔地笑,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那个有着伟大理想的女孩子……死了。
死在那样残忍至极的手段之下,被活生生地制成了琥珀。
愤怒曾让郑小峰头痛欲裂了足足一个多月,清醒之后,他也想颓废,像陈国荣那样。
彻底被打碎了所有的自尊和勇气,整日整日的酗酒度日,活着,仿佛是在自我惩罚,不断的颓废下去,把自己活得和当初是完全两个模样……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
他也曾咬着手腕,任由泪如泉涌,只看着那个视频,看着她说完“为我报仇,不要迁怒其他人”就绝望地被放入了盛满了松香的棺材。
她说的没错,他本身就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把一切都看的太透。
就像是现在,郑小峰摸索到了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秘密基地,或者说他们的婚房——一座苏州小园林。
郑小峰扯了扯嘴皮,笑得一如往常一样玩世不恭,按响了门铃。
登门之前,他就曾想过很多很多,他想过要如何让关祖重新鼓起勇气来。
他知道那群人是冲着关祖来的,他们折磨可怜的阿玖,就是为了把关祖击垮,他们本质就是为了报复关祖,所以要告诉他,告诉他那群歹徒的险恶用心,让他不要上当。
劝他,劝他恢复理智,劝他听听阿玖的诉求,阿玖希望他能振作起来,阿玖想要他们为她复仇的,所以他们没有资格颓废,没有资格自我放弃。
安慰他,告诉他阿玖是多么的爱他,多么希望他能够振作起来。
门开了,郑小峰早已经做好准备,自己会看到一个萎靡不振,颓废不堪的男人。
他想,这时候的关祖,必然是胡子拉碴,蓬头垢面,衣裳不整,邋里邋遢比之乞丐尚且不如的形象。
我一定要好好嘲笑他,打破这尴尬的寂静。郑小峰是这样准备的。
可是门拉开,他看到的却是一个穿着黑色宽松运动裤,黑色背心的关祖。
关祖不如郑小峰想象的那般糟糕,相反,他胡子刮得很干净,头发似乎也刚剃过不久。英俊的面容,似乎没有丝毫的改变,衣着依然让他硬朗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祖。”郑小峰深吸了一口气,喊他。
关祖点了点头,让开了:“进来吧。”
他依然那么帅气,可是郑小峰却敏锐的发现,这人那双曾经闪耀如星辰的眼睛,如今空寂宛如一潭绝望的死水,无波,无澜。
他活着,又仿佛只是行尸走肉。
他或许,早已经死去了。
“我还想着要怎么劝你呢,现在看来是不用了,又似乎是我在多想。”郑小峰笑着说。
他被关祖带进了书房,看到了堆积满了一个书房的资料,随意摆放的几台电脑,以及墙上的逻辑思维导图,他看到了几个外国人的照片在被画得仿佛蛛网一样的思维链上。
郑小峰的瞳孔紧缩了一瞬,他当然认得中间的那个外国人是谁!
安德烈·卢卡斯。
在那个视频里唯一露脸的凶手!!!
关祖递了一杯水过来,郑小峰清醒过来,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
他握着水杯,忍不住又看了关祖一眼。
他从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关祖了。天之骄子,家世背景是普通人奋斗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关祖的起点,是无数人无法抵达的终点,他羡慕过对方,嫉妒过对方,也曾为对方的优秀折服。
关祖是个极为优秀的人,郑小峰不承认也不行,关祖仿佛在某些方面,是个天才。
而与他天才的天资相对应的是,他同样是一个骄傲的人,他有多么优秀,就有多么骄傲。
郑小峰那时候看见关祖,总觉得他自带万丈光芒一般,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锐气,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一往无前的勇敢,也是傲慢……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从关祖的身上消失了。
郑小峰再也没办法从他的身上,看出来哪怕一点点关祖曾经有过的少年意气风发。
现在的关祖,只让郑小峰感觉,他仿佛是个披着年轻人的皮的……垂垂老矣的迟暮之人。
“阿祖,我有东西要给你。”郑小峰将自己一直拿在手里的礼盒,递给了关祖,“这是在阿玖的柜子里找到的,应该……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关祖浑身一颤,几乎是颤抖着接过那礼盒。
打开,里面是一对别致到极点的杯盏,比一般的情侣杯要有趣的多,因为它竟然是建盏曜变天目盏!
看杯子的里面,仿佛在仰望天空,如此璀璨夺目。
关祖怔怔地看着,指腹摩挲过杯盏的背身,这才是它最奇特的地方。
杯壁似乎是经过后期加工,用上了彩绘给各自描上了一只粉色的猪猪,和一只大熊猫,大熊猫的头顶还顶着一只小肥啾。
粉色的小猪猪头顶有个对话框,是凸起的字迹——你就送我一杯子啊?
另一个杯子上,大熊猫的对话框给出了回应——是一辈子!
“呜——”关祖的崩溃,就在这一瞬间。
他抓紧了这两个杯盏,声泪俱下。
好一会儿之后,关祖才慢慢地缓过来,他收好了他的啾啾留给他的礼物,才又一次应付郑小峰的到来。
“这些年,我陆续捣毁过卢卡斯家族的另外一些重要的据点。”关祖以一种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在说话,眼神似乎在放空。
郑小峰点头,这他是知道的,关陈嘉美悲痛欲绝,她身为一个母亲能做到的最大的报复就是疯狂砸钱,在国际暗网上,出大价钱收割安德烈·卢卡斯的生命。
陈家当家人比她要理智得多,似乎和国外的一些涉黑华人势力联系上了,关祖现在恐怕就是在利用这些施展自己的计划。
关祖勾了勾唇角,却没有丝毫笑意:“安德烈·卢卡斯,他很快就躲不下去了。”
“你今天过来,是要一起吗?”关祖问。
郑小峰心中一凛:“你是打算自己动手。”
“当然!”关祖有些僵硬的眼珠子,倏地迸发出了刻骨的恨意。
“我答应过啾啾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
郑小峰一仰头,把杯子里的水喝光:“好,我和你一起去,还有你那两个兄弟,他们都很担心你。还有陈sir……”
关祖厌恶地皱眉。
“你答应过她的,不迁怒其他人,陈sir也活得很煎熬……”
这样一场穷凶极恶之徒,针对警方的打击报复,摧毁多少个家庭,又毁灭了多少人的人生?
陈国荣一开始还在喝酒装疯卖傻,直到被关祖一巴掌扇到地上。
暮气沉沉的关祖也似乎被彻底激怒:“苟延残喘,你配吗?!你以为你这样能惩罚得了谁!?你敢去那九个兄弟的墓碑前吗,你现在这个人间臭虫,下水沟生蛆的模样,你对得起他们吗?”
关祖猩红着眼,双手控制不住地在发抖,泪水又一次淹没了那张曾让爱人不止一次赞叹过帅气的脸。
“你,对得起,我的啾啾么?”关祖深吸一口气,仰首,企图将眼泪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