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做完,贺年又垂下头,假装低落:“您要是实在不想,那我就自己去了。”
说完就要松开手,自己一个人走到入口。
不知道为什么,严锐之莫名想象了一下封闭的球舱里,贺年一个人孤独在水里漂流的模样。
尽管这是他自己要求要玩的,可是……
掌心的那一点触感没消散,一直顺着脉络钻进胸腔里去。
而贺年像是抓住了这一丝犹豫,复又勾了一下他的手。
这一次他没做作地邀请,但严锐之居然也没拒绝。
他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到游乐园玩,居然是与一个原本跟自己可能毫无关联的大学生一起。
工作人员过来为他们扣安全带,检查完毕以后看了一眼贺年抓着严锐之的手,还笑着安慰了一句:“小伙子害怕啊?没事,之前还有人比你更怕的,这个不恐怖,也不会溅到水。”
贺年对他道谢,眼睛却还落在严锐之身上。
等舱门关上,缓缓启动时,严锐之才惊觉自己怎么真就同意了贺年的邀请。
对方的手指牢牢扣着自己的,严锐之却不太想挣开,还是偏过头,看着舷窗外的事物。
浮于水面的感受给项目增加了一些可玩性,周围的景色开始不断变化,失重的、漂浮的、新奇的感受一点一点涌上来,映入他的眼中。
渐渐的,原本说着只是陪贺年玩一玩的他也终于开始沉浸于此,游乐园的一切都是为了增进游玩者的体验而生,明明身体包裹在舱内,思绪却已经浮于空中。
虚虚实实的景色切换,像是经历了一场迟来的美梦。
直到场景重新切到终点,严锐之这才重新反应过来。
他有些窘迫,没想到自己也会喜欢这样人工建造的娱乐设施,也没想到原本说着陪玩,自己却真的有了一些体验。
他这么想着转头去看贺年,却骤然撞入对方的眼睛里。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他的,看了多久,明明开始前说怕得要死,现在却没一点恐惧的神色,甚至装出来的可怜都没了,只顾着看他。
他的黑眸里似乎装着一汪情绪,严锐之下意识逃避地转过脸去。
但好在,贺年很快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模样,只是声音有点轻:“严总。”
“你刚刚好像笑了。”
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严锐之登时呼吸一滞。
所幸贺年点到即止,等着工作人员过来给他们解安全扣,打了个哈欠:“下一个去哪里呢!”
严锐之抿着唇,想再冷酷地拒绝一次,却开不出口了。
他们身边没有别人,明明应该人声鼎沸的游乐园却意外的安静。
严锐之在走路的过程中分神,他终于承认,原来自己也并非完全讨厌这样的场合。
夜晚终于降临,园区亮起五颜六色的绚烂彩灯,远处的城堡变得更加华丽,是童书作家们最喜欢描绘的场景。
贺年还拉着他的手,严锐之没再多说,只是安静地陪他走着。
心里像是灌了些不明的情愫,诚实地说,他明明比来之前要快乐,却又有哪里被小心地藏起来。
太像情侣了。
严锐之看着对方拽住他的手,安静地想。
他的耳边是对方的声音,贺年的动作自然,就像不知道一开始承诺过的,“只是做一个合格的床伴”。
床伴不需要事后常常温存,床伴不需要接他上下班,床伴不需要像现在这样。
也是此时,贺年回过头,做了决定:“海盗船吧!”
他笑眯眯地晃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我小时候就很喜欢海盗船,那时候还幻想自己是海盗,要去出海寻宝藏。”
严锐之跟他坐在一起,两人并排,这样的位置刚好能看见远处的梦幻城堡。
贺年好像还是很兴奋,不停地说着自己小时候寻找宝藏的故事。
说他在院子里藏起来的东西,说他幻想自己出海寻宝的稚气时光。
“要是长大了也能找到宝藏就好了。”他说。
太像了。
像的让人感觉到危险。
“哪有那么多宝藏啊。”一直沉默的严锐之忽然轻轻开了口。
严锐之很浅地勾了一下唇角,只是笑容有些勉强:“人们在看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事物,它小众,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又恰恰符合自己的审美。”
于是他们就冠以自己的喜好,说,看,这可是我发现的宝藏。
只是这个世界尚有那么多荒废的矿洞,要是任何事都能被称之为宝藏挂在嘴边,那跟普通的玻璃废铁有什么区别。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沉默。
一开始心照不宣的暧昧像是被这一句话骤然挑破。
来游乐园的含义,那句生日快乐,小心翼翼的讨好、适当不过分的谎言,和装作害怕牵在一起的手——
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砰、砰——
几声巨响,高悬的夜空忽然被彻底点亮。
也许到了庆典时间,城堡那一头变得热闹起来,一声一声,山脉中窜出流苏一样的烟火,把整个乐园变成梦幻现场,像童话电影的开头那样。
这是一个过于完美的夜晚,没有多余的嘈杂的游客,他们的设备没有开动,两人坐在找寻珍宝的海盗船上,望向夜空。
“——那不一样。”
贺年忽然开口了。
他此刻的声音跟之前都不同,他不闪不避地看着严锐之,眼眸中闪烁着极绚烂的烟火,可无论明明灭灭,里面也永远都装着一个人。
“可我就是喜欢你。”贺年说,“你知道的,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严锐之,严总,”他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可你就是我的宝藏,要是酸一点说,是我的宝贝,我好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我承认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说这些,按照计划,我应该等一等,等到烟花结束,我们回家的时候说,或者再稳重一点,只是更明确地暗示你。”
“可我就是忍不住,我看着你就只想拉你的手,我想抱着你,越近越好,你推开我会难过,但没关系,那之后还是想要靠近你。”
贺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直白,浓烈得让他无法逃避:“我想亲你,我想跟你告白,我不需要你资助我,我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追求你、让你难堪,但我就是要说好多遍,我好喜欢你。”
“我知道我还是没做好,我不只想跟你做师生、做上下级,可是如果,如果……”
“如果你有一点点也喜欢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接吻,你要是愿意的话,”贺年虽然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却依旧目光灼灼,“可以拉一下我的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