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两张纸来:“你看这个。”
是两张棋谱。一张是群雄逐鹿之势,可是应对之人却舍中原而不顾,远取边隅,十三一边看一边点头:“高明!隔岸观火,静待时机啊!”四爷也点头:“正是这步棋,把鄂岱送去了西北!”十三一惊,却看另一张,这局棋却甚普通,十三不解,看着四爷。四爷拿手指了一下:“你看她走的这步!”十三再略一看:“进四平八!”四爷点头:“正是!更重要的是,这局棋是送给隆科多的!”
十三更加惊讶:“这哪里来的?难道是……”四爷拿指节敲着桌面:“是呀!是呀!是她!她把我这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四贝勒府当成是透明的了!”
“我想,她这样做,也是想帮你……”十三刚说出口,便被四爷打断:“如果只有隆科多的这张,还可以这样想。可是在关键时刻,她却让鄂岱远走避祸。分明是心向着她们佟家的。况且,这也不重要,十三弟,你想想,咱们从来是跟着太子的,朝中只知有太子和八爷,却没有谁提起我四爷还有一党!如果她是帮我,那对手该是太子!只要有太子在,有没有老八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她是帮太子,何来进四一说?”
十三也皱起了眉头:“这倒真叫人想不透。不过能拉拢隆科多,对咱们始终是有好处的,四哥,你怎么看?”
四爷摇头道:“阿哥不能私交大臣,这是朝廷的规定。我一向谨慎,就是不想有任何把柄落在别人手里。要想得胜,先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若论拉拢大臣,还有谁能强过老八去?这趟浑水,咱不能趟!”
“还是四哥考虑得周全。不过,咱也不能把他冷落了,太子现在脾气越来越怪异了,四哥,咱们虽不能大张旗鼓,也要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才行,尤其是这些带兵的!”十三坐到四爷面前道。
“这些我也有考虑……”四爷似乎有所思,“十三弟,咱们在扬州的时候,你可记得发生过什么不一样的事吗?”
十三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呀。四哥,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四爷敲着桌面:“我以前总觉得,那些是幻觉,是梦里的情景。可是越回想越不对……你说文若,她怎么这么笃定太子和老八会两败俱伤?她怎么会这么肯定地让隆科多进四平八?她倒好像是预言一般,只是不知道究竟只是预言?还是未卜先知?就连李卫,也都有那些奇怪的记忆,江南发生的那些事情,也许并非子虚乌有……”
十三更是纳闷了:“四哥,你这是在说些什么啊?什么预言?什么未卜先知?”
“你知道吗?从江南回来,我一直希望她自己给我解释,可是她却什么也不提,什么也不说……”
“什么解释?你是说当时我们发现她时,她怎么会晕倒在城外坟地里那事?她不是说过了是去拜祭一个朋友不知道被谁打晕了吗?”十三道。
四爷摇摇头:“什么朋友!我查过了,那个姓祖的跟她从来没有过任何关系!”顿了顿,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十三弟,刚才你可是输了!答应的事可得做到啊?”
十三笑道:“愿赌服输,我这就去安排。正好西北又有了战事,也需要关心关心。”
文若与抱琴此时已经到了陕甘交界的地方了,一路奔波,很是劳累。这日来至一个小镇,虽然及不上大城市的繁华,却也热闹,另有一番风味。两人一路行来,路上多有打听,得知西北不过是有小股游牧民族的骑兵犯境,并不是什么大事,因此也就放了些心,不再急着赶路。当天便决定就在此镇歇息一两天。
这家镇上却只有唯一的一间客栈,是家几十年的老店了。往来客商都住在这里,很是热闹。于是文若两人也决定在此住宿。
“天成客栈?”文若一抬头,看了看店名,不由哑然失笑。“倒是个好名字!”
“二位姑娘,里面请!里面请”小二很是殷勤,“二位是要住店了呢还是……”
“你叫我们什么?”文若明知自己和抱琴都是男装打扮,这小二却称呼“姑娘”,不是奇了?
“哦,哦!我该打!该打!”小二却甚伶俐,“二位爷,里面请!”
文若与抱琴一脸狐疑,彼此对望一眼,文若却不由笑起来,抱琴耳朵上那两颗耳洞子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想必自己也是如此。“店家,你的眼可真厉害!”又与抱琴笑道:“咱俩可真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
“二位姑娘这样如花似玉的,自然是扮了爷们路上安全!”小二一边引路一边搭着话。
“有什么用?不是一样给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吗?”文若笑着。
“那是两位实在太美了!就看着皮肤这样白嫩,那也怎么看也不像爷们呀!”说着,小二已将两人引到一间上房安置下来。
“行了!你先出去吧。有什么,我会叫你。”小二答应了,自下去。
抱琴便道:“既然这样,我才不要穿这劳什子的男装了!我穿不惯这袍子。”文若笑道:“你高兴就换了女装贝!我可不换!从今往后,你就扮作我媳妇吧!”“呸!”抱琴啐道:“你想得美呢!”二人笑闹了一会,实在乏的很,早早安歇了无话。
次日,抱琴果然换了女装,一早出去买了些材料,亲自下厨房去做些点心。一连几天赶路,都没好好吃过东西,文若早就闹着馋她做的点心了。一时做毕,各色玲珑地堆在一个青瓷盘子里,四周再放上各样蜜饯点缀,用手绢托了,便往前头来。
“好精致点心!”抱琴正经过柜台,闻言,抬头一看,谁知这一看竟像是被一块磁铁吸引住了,再也挪不开眼去。但觉得书上的那些丰神俊朗、神采飞扬之类的词儿用来形容眼前的这位公子都实在太俗了些。他正含着笑,手把着一支折扇,斜倚在柜台上瞧着她。早晨太阳的金色光芒从门口进来,扫过他完美线条的肩膀,那脸上仿佛泛着容光,他整个的人也在放着光,像是在梦里突然降临一样,虚幻而不真实。
“姑娘?”抱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约约地有些发烫,忙说话岔开去:“小小点心,蒙公子谬赞。若不嫌弃东西粗糙,便请尝尝可好?”那公子伸出手来,在盘子里拈了一个白兔形状的,笑道:“若说这样东西也算粗糙,这天下可再没有精致的了!”他的手指很修长,长长的指甲齐整、干净,中指上套着一枚指甲大的祖母绿宝石戒指,幽幽地泛着柔和的绿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公子爷!”他身边长随模样的人见他拿了那点心要送入口去,忙止道,脸上有些怀疑。“没事!”那公子却丝毫不理,仍是把点心放入了口中。抱琴的心却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心里暗自盘算着方才放的蜜糖是不是多了?火候是不是过了些?……
他的嘴唇轻动,唇上淡淡胡须有致的轻轻起伏着,时间似乎很短,又似乎是太长。抱琴盼着他说出话来,又盼着他永远不要说话才好。
“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姑娘的手艺,果真不同凡响。”他的赞赏,如同暖流一般,叫人听得好生舒畅。
抱琴低下了头,捧着那盘点心,有点不知所措。
“我姓龙,请教姑娘芳名?”
“原来是龙爷。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姑娘不会怪我太唐突吧?”
“不是。”她竟然有点着急,便抬起头来了。正好瞧见他的眼睛,柔和的,试探的,看着自己。便又低了头,半转过身子:“我姓宋。”
“哦,宋姑娘。”店里人来人往,两人又站在当道的地方,不时有人穿过。“嗯,你看,咱们老站在这里,碍着别人做生意了。宋姑娘,你看这晨曦初霁,外面风景似乎不错,我带你走走怎样?”
“这……”抱琴有点为难,“我家公子还等着我呢。”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点心盘子。
“这可真不巧了。”那公子似乎没料到她是侍候人的,有点尴尬:“以姑娘这样的才貌,不知你家公子是怎样的人间仙品才当的起呢?”
“我叫他公子,但我并不是他家的奴才。”她平生第一次这样厌恶奴婢这身份,脱口而出,及意识到,又深悔,低了声说道:“皆因公子第一次出远门,其它人均不如我细致,父亲才让我跟了来。”手揉着衣角,她这话也并不假,她原本也是小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