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私利他等,也包括鲁莽冒险和鄙视死亡。战士们常用刻画骑士风度的词语来叙述自己的行为。这样一来,白刃战就可视作恢复了“战争野蛮而高贵”的传统。史蒂芬·格雷厄姆,《近卫团的列兵》(伦敦,1919),页78。哈罗德·斯泰恩坦便认为维特希特森林一役(1914年)就颇有18世纪战争的遗风:“没有采用徐进弹幕射击掩护、同时逐步推进的方式,而是秉承了苏格兰高地传统,只是拼杀、一路刀起头落。”哈罗德·斯泰恩坦,“战争的个体记忆”,页22,帝国战争博物馆藏。连《爱尔兰教会录》也痛感(那是在1914年)“战争中勇武、诗意和浪漫情怀”的失落,指说缺失了“个体经验”的战争只能让人沮丧:要想振作,只有重拾刺刀。约翰·沃恩主教,“大战感怀”,《爱尔兰教会录》,5辑,4卷(1914年7—12月),页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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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和空战的出现勾连了现代战争与老式骑侠作风。透过望远镜瞄准具向敌人开火,既显现了“20世纪现代战争的野蛮和残暴”,也映射出“古时战争的浪漫色彩和骑士精神”,这是一名澳大利亚狙击手的话。陆军林伍德上尉,“狙击手:第一部分”,《澳大利亚步兵》,20卷2期(1980年12月号),页9。和狙击相比,空战更可被视作中世纪战斗仪规的再现。劳合·乔治曾热情地说道,“每一次飞行都是一段传奇,每一个记录都是一部史诗……它们无不让人忆起骑士游侠的古老传说。”劳合·乔治,“举国言谢”,1917年10月29日,收乔治,《伟大的东征:战时讲演选集》(伦敦,1918),页148—149。另见沃尔特·布里斯科,《少年空中英雄:从学龄男生到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得主》(伦敦,1921),页59;沃尔特·布里斯科、斯坦纳德,《空军上尉保尔: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及优异服务勋章得主、空军指挥官保尔的军事生涯》(伦敦,1918),页23;空军伊克少将、空军艾拉·伊克上校,《空战》(纽约,1941),页36。科博尔德在其诗作“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及优异服务勋章得主、空军上尉艾伯特·保尔”(1919)中不惜笔墨(铺衍了32个诗节之多)地歌颂了“行走云间的游侠”,驾战车驰骋于天际,只身迎战德国的空军中队,巧妙地躲闪数十门高炮的火舌。科博尔德,“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及优异服务勋章得主、空军上尉艾伯特·保尔”,收《战争诗:1918年3月21日至11月11日及停战日以后》(剑桥,1919),页2—5。在(同一集的)“骑士风度再现”中,科博尔德指出,骑士精神在空战中重生。是时,飞行员仿佛古时的骑兵:就是“云端高贵的骑手”,在云间徜徉,空中驰骋。打斗成了“捉对厮杀”,飞行员驾的是“钢铁铸就的坐骑”。与骑士时代一样,有的“单枪匹马”,有的“浪漫历险”。同样是决斗,真正的武士只可被征服,要不毋宁死。科博尔德,“骑士风度再现”,收《战争诗:1918年3月21日至11月11日及停战日以后》(剑桥,1919),页10—11。战机驾驶员塞西尔·刘易斯几乎重复了前面理查德·希拉里的话,不过言语中少了些诗意,多了些平实:
就你自个儿,生死不由人,凭自己本事、一人之力,与敌人周旋。好像中世纪骑士的比武场,现代战争中惟一可亲见敌手、一决生死的地方,惟一留有骑士风度、正义气节的地方……不会发生你坐在满是泥的战壕中,五英里远的地方一个与你没有个人恩怨的家伙冲你开枪,把你撕成肉片的事——至死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那不是打仗,是谋杀。这样的杀伤,无谓,粗暴,卑鄙。还好,与我们无关。塞西尔·刘易斯,《人马座将起》(伦敦,1936),页45。另见威廉·吉厄里教士,《一位随军牧师的书信》(伦敦,1918),页77;肯尼思·海明威,《飞临缅甸》(伦敦,1944),页76;詹姆斯·斯佩特,《空中实力和战争权利》(伦敦,1924),页103。
飞行员无论活着、打仗,都“像个绅士”。博伊德·凯布尔,《空军战士》(伦敦,1918),页139—140。他们的基地在安全区,所以在战争间歇尽可以休息。参观者到了那里,看到“半小时前还在……英勇杀敌”的战士们竟然“都已经冲洗过了,穿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正安坐着享用大餐,桌上摆了花,外面还有乐队奏乐”,无不感到吃惊。空军威廉·毕晓普少校,《翅翼之战:空中绝杀》(伦敦,1918),页1—5;博伊德·凯布尔,《空军战士》(伦敦,1918),页139—140;珀西·霍尔,“琐忆”,未标页,帝国战争博物馆藏。关于二战,也有类似的观点,见罗德里克·克里斯霍姆,《夜幕》(伦敦,1953),页18—19。其他关于二战和越战的记述,见珍妮·克里斯蒂,其访谈收凯瑟琳·马歇尔,《身处战区:美国女兵越战口述实录1966—1975》(波士顿,1987),页181及塞缪尔·斯托弗等,《美国大兵:战时与战后,卷二》(普林斯顿,1949),页340—358。
骑士准则的核心是理想主义,是脱了俗的灵性。自视为武士的人,都坚持刺刀有一种正义,而其他武器独无。陆军阿切尔上尉,《战士:有关一战的一场武戏》(德班,1917),页37。刺刀是武器,却象征了“公道、正义,是有灵的上帝为被侮辱者的复仇”,一名作家在《焚尸炉》(“青年公民志愿者协会”刊印的业务通讯)杂志上慷慨陈词。连对shā • rén颇反感的人也认为“一个有圣战信仰、拿刺刀拼杀的人,要比机枪手更接近上帝”。史蒂芬·格雷厄姆,《近卫团的列兵》(伦敦,1919),页79。宗教人士鼓吹这一观念尤其卖力。在1939年12月10日的广播讲话中,红衣主教欣斯利以雄辩的口才论述了现代机械战争的可怕,并无限向往地追忆了持刀作战的既往时光——刀剑可谓是“正义的象征……古代骑侠扶弱抗暴的见证”——到了现代,竟让位给了地雷、炸弹、鱼雷、毒气等一干玩意。他哀叹说,“科学的至高成就”竟被“掳来为野蛮和愚昧造势”。红衣主教欣斯利,《和平的规约及其他战时讲演》(伦敦,1941),页7,1939年12月19日广播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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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这些杀伤方式凸显了个体在抹杀个性、技术驱使的现代战争中的无力。因为看不到个体,许多战士厌烦了让人心灰意冷的机械炮击,转而向往一种更个人化的杀戮。乔治·科帕德,《扛着机枪去康布雷》(伦敦,1980),页42;亨利·达令坦爵士,“希腊来信”,1915年6月5日,页41,利德尔·哈特中心藏;科林兹比·道森,《战壕荣光》(伦敦,1918),页74;史蒂芬·格雷厄姆,《近卫团的列兵》(伦敦,1919),页78;锡德·肯普,“追念:西肯特皇家第六军团在1914—1916”,页41,帝国战争博物馆藏;柯尔比,“1917康布雷之战”,页98,帝国战争博物馆藏;克温坦,“自传”,页53,帝国战争博物馆藏;多萝西·斯科尔兹,“书信文件集”,威廉斯日记,1914年9月22日条,威根档案馆。陆军上尉肯尼迪是这样说的:
旷野作战,至少还可以真枪实弹地干一架。堑壕战是第一次出现,你根本没法施展。一直在开阔的平地上操练的部队,老在战壕里窝着肯定会感到憋闷。平地作战不至于没有还手机会,无论是敌是我,是伤是亡,大家都不耍心眼,要打就光明正大。做官的也好,当兵的也罢,图的不就是痛痛快快“打一架”吗?陆军肯尼迪上尉,“金钱的感召”,1931年,页96,帝国战争博物馆藏。
这就点出了白刃战深受士兵欢迎的原因。比如在皇家恩尼斯基伦燧发枪团服役的查尔斯·塞西尔·米勒就曾说,在无人地带赤手空拳地打“真是过瘾”,他直言“被几英里远的地方呼啸而来的金属家伙撕成碎片的感觉就差得远了”。查尔斯·米勒,“印度驰书致在英国的女儿”,页20,帝国战争博物馆藏。类似的,在1915年5月4日写给姐姐的一封信中,(在皇家芒斯特燧发枪团当兵的)盖伊·沃恩弗德·南丁格尔提到了短兵相接时的兴奋劲:“太过瘾了”,他写道,“我们眼里只有敌人,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尖叫起来。不用打冷枪了,大家都如释重负。”陆军盖伊·南丁格尔上尉,“1915年书信集”,致姊书,1915年5月4日寄自加利波利,帝国战争博物馆藏。
南丁格尔之所以厌恶狙击,是怕没打照面就遭人暗算。另一方面,放冷枪的人却可以得到满足,因为“敌明我暗”。狙击是一种很“个人化”的杀伤方式:它要求杀手“直视”目标。关于远距离射击前的“直视”也就是瞄准,见维克托·里基茨,“从军记”,页34,帝国战争博物馆藏。在通常无法让人展示个人技术的战场上,这是不多的一个机会。黑斯克思普理查,《在法国放冷枪》(伦敦,1920),页63。或见陆军高德森上尉,“日记”,第5本,页1,1916年11月16日条,帝国战争博物馆藏;艾恩·艾德里斯,《我们非打不可吗?》(悉尼,1939),页147;默多克·麦高纳果,《即刻进攻:突击四队的故事》(伦敦,1954),页124。狙击手如德马格瑞知道“其中的门道”:对付德国兵,或是奇袭,或是智胜,所以特别得意。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无人区,心里“特踏实”,兜里还揣着女朋友写来的情书(他管这些叫自己的“铠甲”)。德马格瑞,“为了纪念”,页2—3,帝国战争博物馆藏。不论什么战场传奇,有两点必不可少:个人的英勇和施展的机会。
士兵喜欢单打独斗,还有另一层原因在。在所有战法中,狙击是和打猎最相像的。1899年征召欲派往南非的神枪骑射队时,要的就是苏格兰鹿苑雇佣的人高马大的追捕手、猎人和看守。亨利·塞顿卡尔,《武装动员1900—1901》(伦敦,1902),页31。好的狙击手多是乡下出生,似乎已成共识,最好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因为这样的人最可能有过捕猎经验。战争部,《关于堑壕战致步兵将官书》(伦敦,1917),页41及战争部,《狙击》(伦敦,1951),页1。话说到底,狙击是狩猎的另一种形式,不过猎物会还手罢了。陆军阿姆斯特朗中校,《野战技巧、狙击枪法及情报工作》,第5版(奥尔德肖特,1942),页4及15;陆军黑斯克思普理查少校,《在法国放冷枪,及侦察员、观察员和狙击手的科学训练方法》(伦敦,1920),页37;《狙击、侦察及巡逻》(奥尔德肖特,出版年份不明),页1。但他们也不会比“没有装甲的野味”厉害到哪儿去。陆军上校洛德·科特兹洛序,收陆军阿姆斯特朗中校,《野战技巧、狙击枪法及情报工作》,第5版(奥尔德肖特,1942),页Ⅶ。杀伤人数成了相互竞争的标尺,同时也是傲气的源泉,就像狩猎归来“捕杀”的鹑鸡数是吹嘘的资本一样,麦克斯·普劳门1919年时宣示道。麦克斯·普劳门,《战争和创造冲动》(伦敦,1919),页8—9。某次狙击训练中,步枪手赫伯特·麦克布赖德不无讥讽地说:“既然不能拿印第安人作靶子,(练狙击)最好的办法就是追捕野物了。”赫伯特·麦克布赖德,《步枪手从军》(北卡罗来纳,1935),页30。另见战争部,《步兵训练——卷一:步兵排武器手册第十,狙击,1951》(伦敦,1951),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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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把空战比作“打猎”。见沃尔特·布里斯科,《少年空中英雄:从学龄男生到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得主》(伦敦,1921),全书各处;空军克鲁克上尉,《喷火式战机驾驶员》(伦敦,1942),页41—42;空军阿索尔·福布斯中校、休伯特·艾伦少校,《飞行员小伙子们》(伦敦,1942),页97;肯尼迪教士,《不朽的第七师随军记》,第2版(伦敦,1916),页114;帕特森,《战争、作业中的精神面貌:军队管理新法》(伦敦,1955),页88。飞行员第一次出征,叫“初次接受血的洗礼”。引自约翰·比德,收加文·莱尔(编),《空战文选1939—1945:切身体验》(伦敦,1968),页278。另见格雷,《英国战机》(伦敦,1941),页3—4。地面上的看客会以“回合”来记述两选手在空中的战斗。《在加拿大第一分遣队的日子》(多伦多,1915),页76—77。“古时的战争之乐”可以在战机上体会到,因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