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计其数:遗落在一次旅途中的土耳其玉加钻石项链(三十万)、钻石别针(五十万);一次派对后遁形的南海珍珠(三十二万);有一条蝴蝶形钻石手链是从当红女伶桃莉·帕顿(DollyParton)处购得的。卡罗琳戴着它来到棕榈海滩。不料某晚跌了一跤以后手链便离奇消失……
初时,新港的警察们很是卖力过一阵子。他们成批成批地涌入“金树林”,录口供、觅线索、排查嫌犯,临了却次次一无所获。一来,卡罗琳身边可以怀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朋友进出频繁,仆从常换常新,亲属关系暧昧,再加上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护花使者”,人数不详身份庞杂的派对客人,总是让警探们查着查着便丢了头绪。二来,卡罗琳的记忆力和逻辑性根本就靠不住——照马克马洪说法,“她就是喜欢把一切都搞得乱糟糟的!”开派对,她就只管把请柬撒出去,从来不会数一数到底要来几个朋友,而朋友又会带来多少朋友的朋友。更有甚者,她报案时提供的线索经常前后矛盾,把上一次失窃的物件列入这一次的清单,要么就是明明这件首饰已经在警察局里挂了号,隔了一个月以后又被她戴在了身上……警察们不止一次地怀疑这位阔太太是不是有心跟他们逗着玩,要不,怎么会在饱经劫难之后,死活不肯采取哪怕一点点防护措施?“金树林”结构复杂,藏匿个把盗贼绝非难事,但卡罗琳一不请保安,二不加防盗设备,甚至出远门都拒绝上锁,一副典型的“开门揖盗”的作派。至于保险,卡罗琳更是不屑一顾,有钱她是宁可轰轰烈烈地送给歹人也不会悄无声息地便宜了保险公司的。
几乎每次遇偷遭抢之后,卡罗琳都会在最短时间内重整旗鼓,或大肆抢购以“弥补损失”,或找出幸存的首饰穿戴齐整招摇过市。警探们深入调查的企图每每被自说自话的卡罗琳打断:要她深居简出,引蛇出洞?办不到!她还在计划下一次旅行呢!要她准许警察们搜查她留宿在家里的客人(有几次,客人们自己也有这样的要求)?不可能!卡罗琳说得义正词严:“钻石嘛,买起来容易,可‘朋友’是买不到的!”
儿子比尔说的一针见血:“那些珠宝才不在她心上呢,她只是怕搅了接下来狂欢计划罢了!”
但是卡罗琳仍然乐此不疲地有案必报。她会办一个隆重的午餐会,把探员们请到府里,听她绘声绘色地描述案情,顺便还能招来各色大刊小报的记者,他们都将成为她下一次舞会的座上客。卡罗琳不仅让当地的警员们一听她的名字便头皮发麻,还不止一次地惊动了FBI。私家侦探戴尼·塔伯更是倒霉,他被卡罗琳以追查项链为名诓到棕榈海滩,而女主人对失窃本身只字不提,只领着他一路来到曼哈顿狂买一气。末了,塔伯只好不辞而别——“这种吃软饭的营生,我实在是受够了!”
失窃,成就了卡罗琳晚年最大的事业。她仿佛被激活了一般,愈来愈频繁地抛头露面。全世界的酒吧招待们都知道她最喜欢的鸡尾酒是Saltydog,全世界的舞厅DJ都晓得她一踏入舞池,就应该播尼尔·戴蒙德(NeilDiamond,居然是个姓“钻石”的男人)唱的《甜蜜的卡罗琳》——闪烁在她颈项、手腕、胸口的钻石,或许明朝就会易主,但今夜,至少今夜仍随着她颤颤的舞步款款摇摆……
一九九五年,九十岁的卡罗琳在自家那个挂着老斯凯利肖像的楼梯口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示意一个正在唱咏叹调的朋友停一停,随即一个踉跄,往后直跌下去,脑壳砸在大理石地板上。这一次,她身边的男伴没有来得及扶住她。在她的头皮上做手术的医生说,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缝合一张支离破碎的蛛网。
又捱了一年,卡罗琳在挣扎着出席了最后一次以马戏为主题的狂欢节以后死于“细菌性肺炎”。
她的骨灰装进了一个镶钻石的首饰盒,那是彼时“金树林”里仅存的钻石饰品。另有两件未被偷去抢走的首饰,已经被安妮变卖用以抵债了——她的不动产被冻结,因为斯凯利家的儿孙们争执不下,这份家业怎么也分不匀。
安妮还在苦苦寻找。她相信,如同泰坦尼克号的残骸,事隔多年以后,那些“恒久远、永流传”的钻石一定会渐渐浮出水面。一九九七年,她请动了法院传票,令“索斯比”中断一条酷似卡罗琳失窃物的项链的拍卖。另外,私家侦探亨利·罗伊已花了五六年追踪这些案件,据说手里握了一大把有分量的线索。他建立了专门网站,开出一百万悬赏,鼓励知情人举报。
-/shelly/。我也试着点击过。网页上目迷五色,全是失窃珠宝的照片。然而,文字是简短而干涩的,没有故事,没有表情,没有卡罗琳的脸,冷笑和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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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书撞上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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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既有冲击力,也不乏神秘感:撞上门的女人——你很难拒绝藏在它背后的幽暗而深远的想像空间。一本好书,理应是一座斑斓的庭院,未必是豪宅,却是你进得门去、走一间便有一重景致入眼的。书名便是那一挂纱织的帘,庭院里的无限风光,只让你隐隐地窥见轮廓,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倏忽不觉间,你已挑帘而入,一路走一路寻思,若不会一会屋里的主人,如何放得下这颗心来?
初识《撞上门的女人》,我也是这样“破门而入”的读者。后来因为有幸揽到了译介这本书的差事,又浮光掠影式地造访过几次——就这样进进出出的,添了许多感慨,也愈发地惴惴不安起来:曾有英国书评人下过断语,翻译罗迪·道伊尔的作品是“一项令人望而生畏的工作”(adauntingjob),因为他的书充满了“滑稽可笑的俚语、口语、俗语乃至粗话,生气勃勃,像充足了电一样的饱满,简直宛若音乐……”很难想像,如此绕梁三日的音乐,要是因为我的悟性差、笔头拙而错了节拍、乱了韵律,到了中国读者的耳朵里就成了噪音,岂不罪过?
于是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屏息凝神,再挑起门帘探一回路。想让译笔说得过去,首先就得做个称职的读者——不是一般地读,须品出个中神髓才好。
个中神髓,又岂是一下子就能看得真切的?
还是得从破题开始。
在爱尔兰,“撞上门的女人”(thewomanwhowalkedintodoors)是人们心照不宣的委婉语,“婚姻暴力”的代名词。小说里有一段女主人公屡遭丈夫毒打以后的独白,浸透了血泪、屈辱,以及令人颤栗的麻木:
“……问我吧问我吧问我吧。打断的鼻梁,松动的牙齿,敲断的肋骨。问我吧。
没有人看见我。我很好,我好极了。我从楼梯上摔下来,我撞上了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