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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从少年宫回来,我决定要依靠外援,不走自己那幼稚的自力更生的道路,

于是,我就闹。想是我“闹”得够凶的,爸爸居然在发薪后,花了近一元钱,给我

买了一支长长的笛子。痛苦走了,幸福来了!一个月后,我能吹歌了。又一个月,

我又跟妈妈磨了一毛钱,考上了少年宫的笛子组。终于我也学着伙伴们的样子,一

步步走向那高高的宫殿里面去了……

毕竟不是文艺世家,爸爸买的笛子“4”孔的音不准,根本不能用。我记着我

吹“紫竹调”的时候,他还得意地给我打拍子呢!再让爸爸买,怕是拿不出钱来了。

我又想了个“聪明”的法子,考了戏剧组,这个组不用花钱买这买那。我被录取了。

我排的第一个独幕剧叫《妈妈在你身旁》。我演主人公黑牛——一个tái • wān的流

浪儿,靠擦皮鞋为生。“六一”儿童节,他偷偷地告诉一个不相识的小姑娘:“大

陆那边的孩子可幸福呢,他们上学、游园……”正在憧憬中,恶煞般的警察把他抓

走了。临去时,他喊:“坚强点儿,妈妈在你身旁……”排这个戏,我不知掉了多

少泪。好几次想起小时候妈妈唱的歌:“小白菜呀,叶叶黄呀,三岁的孩子,没了

娘呀……”还有一次,又想起妈妈的歌。那是在北京秀丽的西山鹫峰岭下。我们和

周总理请来的阿尔及利亚烈士子弟共度夏令营的假日。星光闪闪,篝火熊熊。

火光映着红红的笑脸,胸前飘着红红的领巾,红红的队旗飘啊、飘啊……周围

全是红的。当我们的小乐队奏起非洲的“达姆——达姆”乐曲,我发现异国的伙伴

们眼圈也红了,篝火映在他们浸着泪水的眸子中,大家全静了。妈妈那歌声又出现

了……

“幸福是和祖国连在一起的!”我觉着这句话在我胸中一个劲儿地翻腾着。我

在为祖国骄傲,我觉着我是祖国的小主人翁。我有权利用我所喜爱的艺术来为她服

务。

我热爱艺术着了迷。六年级毕业时,我闹着要爸爸带我去考中国戏曲学校。为

了省钱,我跟在爸爸屁股后面,由东四走出了前门楼。我心里的高兴劲儿,自然不

用提,一路上就是想考试时将会怎样怎样,……我想:唱歌时,调子不能起得太高,

不然,扯着脖子跟鸡叫似的最难听了。

到了戏曲学校的大门口,爸爸留神地向门内看着:学戏曲的小学员,剃着光头,

穿着灯笼裤,再大一点的,用手捧着小茶壶,一边看看来考试的孩子们,一边说着

笑着。再看那边儿,光着膀子的青年们汗流浃背地站在草地上,翻跟头,拿倒立,

黝黑黝黑的。爸爸心痛了。看了看他们,瞅了瞅我,拉着我往回走。我问他:”怎

么不考了。”他说:“不考了!”我真奇怪,可他也不说理由。我记着回家后,他

跟邻居一个大爷说:“十年出得了一个秀才,十年出不了一个艺人。孩子还得念书!”

我没有过多地揣测他内心的活动,但对于前途,我觉着选择的权利还在我的手里。

好在我的年纪还小。我今天借来手风琴,着魔地拉上一个下午,明天找来一个扬琴,

用筷子削成签子,打上一个星期天,又朗诵,义唱歌,高兴了还自己写上几段快板

数起来。姑姑说我是个”多方面的爱好者”,爸爸谦虚地回答:“他一瓶子不满,

半瓶子晃荡。”十四岁那年,我在中学里写了入团申请书。共青团的一个干部找我

谈话,“姜昆,你将来想干什么?”我一点也没犹豫:”搞文艺。”“你是什么出

身?”“职员,我爸爸是老师。”“不对,据我们了解,你出身是资本家。”“我

爷爷是资本家。””出身都得算爷爷!”我愣住了,因为我知道那时候这样的出身

对人意味着什么。我竭力分辩,说我爷爷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资本家,解放以前买卖

就倒闭了,他的财产只是一点点儿。还告诉他,我的叔叔、姑姑都是共产党员,他

们全是党的干部。“甭管怎么说,你是吃剥削饭长大的!”我茫然了。

我的心里罩上了阴影。我还是个孩子,这一切影响不了我的现在,可将来呢?

将来呢?我觉着苦恼。在中学,我是学生会文艺部的负责人。我们灯市口中学是男

校,在男校里搞文艺,经常遭到一些伙伴们的冷讽。你组织跳集体舞,他们说你像

“假媳妇”。你带着学唱歌,他们跟着瞎编词儿。那时候唱“我们走在大路上”,

他们在下面接“卖冰棍的对我嚷嚷”。可这一切我从来泰然处之。我带着腰鼓队参

加了”国庆狂欢”的活动;学校的“红五月”歌咏比赛,我戴着白手套指挥。搞这

些活动,我的心总有一团火,因为我爱呀,我爱艺术。可是,从我的出身由父亲改

到爷爷那儿,一下子把我的这点火给扑灭了。我不敢再出头,不敢再组织这、组织

那了。

就在这个时候,还偶尔参加少年宫的活动。一次,《白求恩大夫》摄制组看中

了我,约我去参加白求恩大夫进村的一段拍摄工作。现在电影中,从村口出来,发

现白大夫来了,往村里跑、招唤人的那个小八路,就是我。拍摄地点在河北的一个

专区,我去了五天。能拍电影,这在家里可是新鲜事儿。

我回到家,他们都想让我讲讲怎么拍电影,我不理他们。爸爸7点半钟才下班

回家,我7点就钻到我的小屋里去睡觉,我怕他们问我,我也不愿意谈。

我不愿意谈我怎样地羡慕人家拍电影,我不愿意谈人家怎么夸我“一个小镜头

也拍得那么认真”。因为我觉着那种生活永远不属于我。谈那是痛苦,从我7点钟

钻被窝,10点才能睡着,就可以证明。

有一句老话,叫作“因祸得福”。我开始努力地学习功课,从同学那儿借来一

摞一摞的书,中国的、外国的、小说、自传,我全看。连续两年,我获得北京市教

育局颁发的“优良奖章”,功课一直在中上等,不是“文化大革命”,我差不多能

拿个银牌。可是,我没能入团,我出身不好。

希望的火花,总带有点“野”性。风儿一吹,就在灰烬中出点光,放点热。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又长大了些。像我这样出身的青年,更该收敛一些

吧。恰恰相反,“债多了不愁”。既然爸爸进了学习班,爷爷被轰到乡下,厄运已

经到了头上,我则玩世不恭地“逍遥”起来。

红卫兵“大串连”接近尾声的时候,允许我们这种出身的青年出去“串连”了。

我没有跟同学们一块走,约了几个出身不好的邻居孩子结伴。我们约好了,到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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