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玩艺儿地道,我下了功夫。在咱们这行中,艺不压身,没有下功
夫的不是。”“我也不是没有愉懒的时候,但我改了。”侯先生回忆说,“解放初
期,学越剧,这我是外行。为了抓紧时间上台,我学了越剧的调,抄了四句‘除四
害’的词:‘苍蝇蚊子害人虫,飞到西来飞到东……’。由于我唱得不错,许多人,
尤其是北方人居然没听出来,一个劲儿地鼓掌。可是,我不能光图效果好,我不能
蒙人家,我赶紧学:‘小别重逢梁山伯,那英台又是欢喜又伤悲……’这段一唱出
来,内行外行就都挑大拇指了。”在1981年,侯先生总结自己学唱的经验时候说
:“能要下‘好’来,首先要求学得‘对’。”“比如说学‘马’派,不是说马连
良这个腔拉四拍,你拉三拍就不对,而是要求必须掌握马派特点,突出这个特点。
你还必须知道马派发音的位置在哪儿,马派这个腔在哪几个唱段里有。比如马派有
一个腔在《三娘教子》里有,《九更天》里有,《四进士》里也有。”“哪个最好?
哪个最突出了马派?《四进士》里一句最好,因为马先生唱‘三杯酒下咽喉把大事
误了’中间的‘事’字,咬字发音和别人不一样,有他的特点,应该突出这个。”
(见《侯宝林自传》)
侯先生研究相声中的唱,功夫下到家,所以他成了相声大师,成了中国相声学
唱第一人!
这就是侯先生对艺术的态度,这就是侯先生艺术光辉永存的答案。
我让侯先生为我写一幅字,他写道:为民求乐,其乐无穷。
一个求字,写出了他一生对艺术的态度,也是他今天能达到这个高峰的始因,
而这何尝不是对我这个晚辈提出的要求呢?
侯大师看望王震老大师到了古稀之年时,对相声事业不仅依然寄予着感情和希
望,而且还想身体力行地为它的兴旺奋斗、出力。
他成立了相声研究会,尽管没有怎么活动,但是完成了他思念许久的意愿,他
还用自己偶尔演出的报酬为它买了一座四合院儿。
我已记不清他讲了多少次解放初期他带领一些艺人成立“相声改进小组”的往
事,回恋那段他精力充沛地为相声新生奔走呼号的日月。
他几次大声疾呼:相声要振兴,相声要再现辉煌!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年轻时候的冲劲儿,所以他一次又一次他讲,一次又一次
地呼吁。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副主席王震,因病住进了医院。他从报纸上看到侯宝林还在
大声倡导相声革新,就问我:“侯宝林已经七十多岁了吧?”我告诉他:“今年侯
老整七十岁。”王震老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他提倡相声改革,你们年轻人得响应
呀!”我说:“王老放心,我一定会去做。”停了一会儿,王震老说:“小姜,代
我问候侯大师,‘文革’他受了不少苦,一个郭兰英,一个侯宝林,我都听说了,
可是我救不了他们,那时候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呀!你告诉他,说我很惦记
他,等我出院以后,我去看他。”我赶忙给侯老打电话。侯先生一听马上说:“小
姜,烦你告诉王震老,我去看他,现在就去。”我当时正在开会,我就让我的爱人
开车接侯老,陪他去了王震老的病房。
我爱人回来告诉我,侯老激动极了,一进门就对王震老说:“王老,您有病还
想着来看我,我应该看您呀!”王震老笑了:“咱们互相看,都是老人啦,你的相
声我总听,我还是爱听一些老段子。过去máo • zhǔ • xí就爱听你说,四届人大就是他点名
你当人大代表,我们一听都高兴哩!”侯老说:“máo • zhǔ • xí最爱听我说的《歪批三字
经》,现在这段子一说没人听得懂,因为年轻人没念过《三字经》。记得我说‘抽
五代,皆有由’又加了一句‘抽六袋(烟),皆裂(烟)杆儿’时,máo • zhǔ • xí哈哈大
笑。máo • zhǔ • xí马上把‘抽五代,皆有由’是怎么回事讲给其他中央领导同志听。现在
要说,年轻人恐怕没人能解释清了。”王震老问我爱人:“小李,你懂不懂?”我
爱人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告诉姜昆,让他学!”王震老一句一句他说,“侯老师还要发挥作用,让年
轻人的相声都说得像你那样好!”侯老摇摇头:“老了,有劲使不上了!”王震老
说:“谁说的,你我还能活二十年。”屋里的医务人员和警卫们都跟着笑了起来。
侯老和王震老告辞,两双手紧握了许久。
晚上,我给侯老打电话询问情况,侯老说:“孩子,得好好说相声呀!
中国的相声不能断在你们这代手里!”这天夜里,我没有睡着,侯老的话重重
地捶着我的心。我从一个普通的业余相声演员到走进专业队伍,然后又当了中国广
播说唱团的团长,我身上的担子多重呀。1985年,侯大师辞去中国曲艺家协会副
主席的职务,经过组织推荐和选举,由我接替了这个职务,而我无论从才能到水平
都距离国家和人民的要求很远,我怎样做才能胜任,我怎样做才能不辱历史的使命
呀,这一夜我想了许久,许久……
永远的侯宝林
侯大师病了!
听说是参加人大主席团会议,进行例行的身体检查,从侯先生的胃中查出一个
像铜钱大小的肿瘤。
侯先生有过胃痛的先兆,可是过去他总是说:“三九胃泰,两包!我知道我这
胃的毛病。”可这回,他犯了经验主义,他不知道癌细胞趁着他过于自信的机会,
侵入了他应该说老当益壮的肌体。
他的身体素质过去是非常不错的,年过古稀,依然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腰板挺
得笔直,说出话来嗓音响亮,中气十足。
在他六十岁的时候基本上就不怎么喝白酒了。他每顿饭喝一杯金奖白兰地,他
说这是补身体的良举。生活上也比较有规律,但他和许多人一样,仍没有逃过日益
猖獗的癌病光顾。
知道侯老生病的时候,医务人员已经决定要施行胃切除手术。侯跃文给我打电
话,问能不能想个办法,既不让老头知道自己的病情,又能做癌症手术。因为我父
亲也是因胃癌而去,他可能觉得我有这方面的经验。
送侯老进医院后,我又一次带广播说唱团赴港演出,尔后我又从香港去了马来
西亚,参加了为期十五天的“国际相声大汇演”。
待一个月回来以后,侯先生已经手术完了,做了胃切除。
我刚下飞机没有回家,就和我爱人直奔协和医院。我们买了一束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