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也不知怎么就是横下心不肯演,我对李老师说:“李大爷,我这嗓子实
在受不了了,我演不了。”李文华的脸上难看了,我看得出他非常不高兴。但是,
年轻气盛的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就硬着头皮往外走。
大家伙似乎看出我真是决意不演了,喧闹的情绪一下子静了下来,而且自动闪
出一条道儿让我们两人出去。
我一下子也觉得难堪。李文华用手给大家作了个揖说:“领导,师傅们,姜昆
今天实在是不太舒服,而且晚上演出任务太重,所以希望大家原谅。不过,我向大
家保证,姜昆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说来给大家专门演,他一定会来。”群众的反
映比较漠然。
其实,我讲的也是实际情况,在外面经常遇到演个没完没了、人家不让走的时
候,实在推不开我也就演一段算了。可那天不知道哪根筋上了弦了,我硬是拗着不
答应。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我又补充:“各位大哥、大姐,今天晚上体育馆
演出,是我第一次同西安的观众见面,我心里负担很重。
这么着,晚上6点钟以前,我负责督促给你们这儿送二十张票来,请你们去看
演出,那儿的效果好,我请客。”老百姓最实际,眼前你没答应他们的要求,你海
誓山盟地许给他一座金山,他说不高兴还是不高兴。
反正我们是尴尬地爬进面包车。我听见背后有人甩过两句话:“人不大,架子
挺大!”“现在的年轻人比老人差远啦!”说得我的脸热乎乎的。
我有点儿生李文华的气,就显他是好人了,让我得罪人,我正要跟他说,他倒
先开口了。
李文华像是对我,也像是喃喃自语:“今天这阵势,真是送票,人家未见得来,
不信你瞧着!”我震惊了,我听得出这是责备我。
文华的脾气我了解。他很少跟人家生气,也很少责备人。像这件事,他能说这
样的话,他一定是很生气了,而且,他告诉了我一个事实:群众愤怒了,群众生气
了!你在群众面前摆了架子,群众买你的账吗?
我头大了,刚才有点儿气恼,现在是觉得又受了重重的一击,闭上眼睛,慢慢
运气。
忽然,我想:刚才要是听了李老师的话,演一段儿,大家一鼓掌,再跟大家解
释一下,会是个什么后果呢?
会是大家怒视着我出门吗?
气恼的我,变成了懊丧的我。李文华没直接责备我,但是比骂我还难受。
我闭着眼,不敢看他。
十几年以后,我在北京的国子监北京艺术博物馆里,遇见了一位当年在秦俑博
物馆工作的同志。我和她一起回忆了那件令我难忘和尴尬的事。她说:
“你知道吗,那次,我们好几个人都凑在一起说,敢情姜昆是个这样的人,以
后再不听姜昆演相声了……”我说:“你知道吗,我后悔极了。”以后,我好几次
和李老师谈起这事。
他说:“姜昆,相声演员,如果没有人欢迎你,离大伙远了,你可就完了!”
九、传统有它精采的一面,也有它落后的一面;像一个大家庭里,长辈说了话,后
生不敢吭气一样……
李文华说了快三十年相声,到五十多岁的时候,一下子红了,而且红得发紫。
全国上下的捧哏相声演员,没有不学李文华的。李文华的蔫包袱,一下子成了最时
髦的相声捧哏“特点”。
师胜杰和于世德老先生的合作,朝这个方向靠;笑林、李国盛的结合也学习李
文华老师的包袱特点;李增瑞说:“我把李大爷的特点琢磨来琢磨去,找出人物性
格上的逻辑,用在我的捧哏上。”冯巩更是直言不讳:“我就是照着李大爷的样子
去捧,等学到家了,能升华了,也许就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一时间,在曲艺界、
新闻界怎么评论的都有。
“大器晚成,老来红!”“站在姜昆边儿上,李文华得发挥。”“李文华研究
半辈子捧哏,全用上了!”都是赞扬,众口一辞的赞扬。
相声界的祖师爷马三立非常欣赏李文华的表演,提出来要收李文华当徒弟。
在中国的相声界,一直保持着拜师收徒的师承传统。对这个传统,从组织上到
社会上,一直是颇有微词,但是传统这东西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不管周围发生什么
变化,它一直传,传到了今天。
我的解释是中国的相声没有学院,相声演员没有文凭,这种师承关系,相当于
有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文凭,以证明演员的宗系之正。我们的侯宝林大师曾经亲口和
我说过:“我最不赞成无师自通。”李文华老师到说唱团以后,一直是宗师郭启儒
先生。但是囿于当时的历史条件,没有正式拜过师。
马三立老先生的愿望,实际上也代表了相声界的愿望,几乎所有的相声演员没
有不支持的,李文华听了也挺高兴的。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相声界里一位颇有权威的人士提出了异议,而且原
因极其古怪。他劝马三立:“您的辈份这么高,不能随便就收徒,这等于给许许多
多非常有名的演员又添了一个师叔,您得慎重呀!”“慎重”这两个字,使马三立
先生的这个愿望落空了,相声界的众生们听了也都“黯然”了。传统,有它精彩的
一面,也有它落后的一面;像一个大家庭里,长辈讲了话,后生们不敢吭气一样。
我劝李文华,李文华反倒乐了:“我没什么,都是我的老师。年轻的时候,我
迷朱相臣,后来我跟郭启儒学,这都是我的启蒙老师,什么叫真东西,学着本领才
是真东西。就是当了徒弟、你没真东西,你算成才了吗?”看着李老师豁达的态度,
我为李文华老师感到委屈的心情一扫而光。
李文华说:“1950年市文化宫和群众艺术馆为厂矿培训文艺骨干,组织创作
训练班、戏剧表演课,我也报名听讲,还经常参加yì • shù • tuán的一些演出。
听说相声改进小组演出了新相声,我就到小组办公室(西单口袋胡同)去要本
子。侯宝林、孙玉奎、谭伯如等老师有求必应,像《思想改造》、《二房东》、《
美的研究》、《维生素》等本子铅印本也好,复写本也好,当时就让我拿走,连工
本费都不收。我写了相声去王长友同志家请他提意见,他耐心认真地提出意见并用
传统相声举例说明,既修